顧司令回來沒幾天，突然說要納一方姨娘，名為紅鵑。

是位夜上海舞廳的紅牌，年紀不過二十有四，唇紅齒白臉小胸大，倒長得一副極其惹人疼的模樣。

紅鵑已經從舞廳搬到顧公館住，般若每次與這位「後媽」打照面都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因著自己與這個「後媽」眉眼有幾分相似。

紅娟在舞廳呆的時間不短，識時務知進退，端的是察言觀色，她來顧公館沒幾天，很快就知曉顧司令很不喜歡阮梅這個兒媳婦，也不怎麼喜歡顧惜朝，對於顧般若這個小兒子雖總要板著張臉要吃人的模樣，心裡卻是極喜歡的。

顧般若對她的出身毫不在意，見了面也客客氣氣的叫「張小姐」（紅娟原名姓張），顧司令和顧惜朝在家時戰戰兢兢的一句話也不多說，他們兩人一走，就拉著阮梅鬧來鬧去，別是一番歡樂。

阮梅嘛，紅娟早有耳聞，前幾年從南邊一路追著顧惜朝來了上海，雖在這顧公館住，連個名分都沒有，有幾分姿色不錯性子太軟，不是顧公館能容的人。

薛家二公子有時會來，不過偷偷摸摸的，以為能掩人耳目，可只要他一隻腳踏進了大門，顧公館上上下下是個人都知曉了。

顧公館上下看不起自己的人太多，這種態度她在舞廳見慣了，只要司令疼她只要有票子花旁人說的什麼她都不在乎。

紅娟遠遠的望著沙發上的小少爺和薛二嘆氣，司令疼不疼她也不重要，有票子花就行。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都說北邊已經大亂，日本人從北平開始，一路南進，佔了大片土地，連處長剛從北邊回來，都說接了蔣委員長什麼密旨，怕是位置還要再往上升一升。」薛二吃著顧惜朝派人排隊給般若買的甜點，又喝了口不知誰孝敬顧司令的紅茶，甭管北邊多亂，上海還是安定祥和的不是麼？

般若卻皺了眉，北邊這麼亂顧司令和連處長卻前後腳趕回來，為了什麼？

薛二眼尖，一下望見茶幾上的大紅色請柬，看似隨意的問：「連公子也請你了？你去麼……你應該不會不去吧？」

「去啊，怎麼不去。」

「我就知道……，」他又不開心了，囁嚅著嘟囔著什麼，就聽門口軍靴的聲音，連忙起了身：「我，我來這裡好久了，再呆下去我哥要找我了，我就先回去了。」

剛剛不是還說他哥哥去了浙江，過幾天才會回來麼？

薛二起身出門，與顧惜朝擦肩而過，畢恭畢敬的彎了腰，錯過他像山」一樣的眉頭，一溜煙的逃走了。

「薛二公子倒是閑適，」顧惜朝一掃客廳，阮梅和新姨娘都不在，就自家弟弟攤在沙發上不知想些什麼，當然他也發現了那張大紅色的請帖：「今天連家送來的？」

「嗯。」

般若敷衍的應道，果然沒說這請帖是連城親自送來的，更不會說他們兩人在顧公管門口的樹蔭下膩膩歪歪許久，門口顧家司機催了兩遍才離開，顧惜朝滿心都是不知何來的鬱結，快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哥哥，」般若沒有發現顧惜朝滔滔的憂愁，小心翼翼的湊過來道：「哥哥，阮姐姐病的蠻嚴重的，醫生來看過好幾回了，還是有些低燒，那個，張小姐，怎麼好像也病了……」

「她也病了？」

這下換作般若皺著深深的眉頭：「今早吃飯哥哥不在，父親說的，說張小姐染上了嚴重的風寒，送到人民醫院去了，哥哥，我總覺得父親和張小姐怪怪的……」

這時候他們才像是尋常人家的兄弟，他攥緊了自己的衣角，向自己尋求幫助和慰藉，顧惜朝感覺自己能呼吸上一點空氣了，順勢坐到沙發上，問：「你覺得哪裡奇怪？」

「父親回來這麼久，我從來沒見過他去什麼歌舞廳，怎麼突然間就結識了張小姐，若父親真是可以輕易看上誰也不會母親離開十多年也不續弦，而且張小姐到家裡這幾日，我絲毫看不出父親喜歡她的模樣……」

顧惜朝一下失笑：「分析的如此頭頭是道，你對這些男女之事，倒是挺明白。」

般若懶懶得在他的腰間找了個好位置，和哥哥討論父親的八卦，一下拉近他們的距離，顧惜朝竟也不是那麼可怖，說起話來也大膽了些：「張小姐在家裡拘謹的很，不像是要和父親節結婚的人，倒像是父親買來的傭人。」

顧惜朝對於顧司令突然要娶人一事，也深感奇異，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槍、煙、酒這三個東西佔據了他的全部生活，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少他從來沒瞧上過，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他真的深愛母親，深愛到要強取豪奪，深愛到將她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疼。

比親生的還要喜歡。

懷裡的般若繼續嘟囔著道：「不知道哥哥是不是也這樣覺得，我和那個張小姐相貌莫名有幾分相似，心裡總有些在意……」

般若的話像引線一樣點燃了顧惜朝心中纏繞的疑慮，讓它們炸成一團，他按住般若的肩膀，囑咐道：「父親突然間要結婚肯定有問題，這幾天你少和父親還有張小姐接觸，晚上聽到什麼動靜也別出房門，要是實在不行……就去連城那兒避一避。」

突然間這是怎麼了？般若抓得更緊了：「哥哥是知道什麼了麼？哥哥和我說說吧。」

換回來的卻是一記摸頭殺，「你乖乖的，等哥哥全都弄清楚了再和你講好不好？」

哥哥會保護你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