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葉青著臉在後台把王泉從人群中扒拉了出來，二話沒說就一拳揍了過去，王泉捂著鼻子連連後退了幾步，沒站穩倒在了地上，鼻血從指縫中滲了出來，周圍的女生頓時爆發出了驚叫。

「上次你是沒長教訓還是打你不夠狠。」顏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有什麼事明著來，暗中使絆算什麼男人！」

王泉把淌出來的鼻血橫著一抹，抹得右半張臉全是血，讓自己看起來樣子更凄慘，他也沒立刻起來，繼續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喚著，對邊上的人說：「你們誰去叫一下老師，這下大家都看見了吧，是他先動手的！我可是什麼都沒做！你們順便再告訴他，節目被取消是不是經常發生的事情，啊？是不是？」

顏葉覺得一陣噁心，他捏緊了拳頭，林鷹立刻扯住了他的手臂小聲道：

「後台那麼亂誰也說不清，他鑽空子欺負人我們自認倒霉，不要再往坑裡跳了。」

「怎麼回事？」寧鏡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下一個節目她就要上場，是一首四重奏的曲目，現在一群人擠在候場區，她和同伴連進都進不去。

「打架呢？」她瞥了顏葉一眼，又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泉，「你躺這裡幹嘛，腿折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什麼潑婦鬧街呢。」寧鏡的嘴皮子甚是犀利，「人家三歲小孩都不賴在地上你今年幾歲了？害不害臊啊？」

王泉尷尬地爬了起來。

「都讓開！」

圍觀的學生邊議論著邊散去，寧鏡走到顏葉邊上，用琴的弓背拍了拍他的胳膊，臉上是一番幸災樂禍的表情：「順便跟你透露一下，跟你換節目的女生是王泉正在追的人，彈鋼琴的，人家一舉兩得，又能讓你吃癟又能追女生，氣不氣？」

「寧鏡你能不能少說兩句？」林鷹把顏葉扯到自己身後。

「我只是想告訴他讓他好好體驗上不了台的滋味。」寧鏡把笑容收了起來，「這叫一報還一報。」

中外音樂交流會終於到了連珹的曲目，連珹上台的一剎那就發現了前排有熟悉的面孔，主持的聲音還在耳邊撞擊著，但他幾乎什麼都聽不見了。

「連珹雖然還只是剛進入青茗音樂大學大一的學生，但從小就在各種國內國際賽事上獲得獎項，繼承了母親陳欣然優秀的音樂素養……」

他看到陳欣然和連建華坐在第一排，在攝像的視角里，或者在旁人的視角里，陳欣然端莊大方，連建華沉穩精英，是看似十分完美的家庭，是非常登對的夫妻，也是演技出眾的「演員」。

「陳欣然，是那個陳欣然嗎？」

「還是那麼年輕！」

「聽她鋼琴曲的時候我還在國小，她當時結婚隱退我還難過了會兒呢。」

「原來連珹是她的兒子。」

「你才知道嗎？之前連珹在國外的比賽拿獎的時候她不是也在麼。」

觀眾席突然開始興奮起來，陳欣然作為當時還算出名的鋼琴家算是90後一代的回憶，和傳統的古典不同，陳欣然還出了很多流行歌曲的鋼琴改編和兒童鋼琴教材，在當年學鋼琴的孩子當中是人人皆知的存在。

主持人下台後，尚之月從後台幕布的縫隙中看到連珹的腳步慢了下來，似乎還有些僵硬，坐到鋼琴椅上後遲遲沒有下一步。

「他怎麼了？」邊上的場控也察覺到了異常，「是緊張了嗎？」

不太像……

尚之月把幕布稍微掀開一些，連珹坐在鋼琴前，就像靈魂出竅一般，眼睛都沒有焦距，作為一個從小就在各種大賽舞台上歷練的人來說，只是一個開幕式的演奏不至於這樣，連珹沒有緊張，卻像是陷入到了某個回憶的漩渦里而出神了。

全場從耐心等待到開始微微議論，場務急得團團轉，也想不出用什麼方法來補救這個情況。

「要不我再上去一趟吧，想辦法圓場。」主持人深吸一口氣，正打算出去時，連珹忽然動了。

就像每次演奏前的慣例，他伸出手，把手腕上的鏈子解了下來，放到了西裝表袋裡。

流暢的樂聲響起，後台的眾人鬆了一口氣。

第一首《牧童短笛》完成得無可挑剔，音樂廳里掌聲結束後，連珹起身致謝，重新坐到了鋼琴椅上。

「接下來的曲子是他自己選的。」柳原在邊上說道，「當時我們的安排是一首中國作曲家的曲子，另一首就讓他自己選擇，最好是比較傳統的適合演奏的鋼琴曲目，他選這個曲子還挺讓人意外的。」

「這首曲子雖然簡單，但要彈好很難。」尚之月注視著連珹，她也非常期待這首曲子連珹會怎麼演繹。輕重音怎麼去體現，包括情感的傳遞，重複的旋律要怎樣去區分不讓聽眾感到膩煩，這些都是很考驗鋼琴水準的基準。

在連珹按響了第一個音的時候，坐在觀眾席上的陳欣然忽然整個人震顫了一下，她睜大了眼睛，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台上的連珹，平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漸漸蜷縮了起來。

「離婚吧。」

在醫院的談話就好像是才發生在昨天的事情，遙遠又印象深刻。

病房裡，連珹正視著不敢抬頭的母親，又把那三個字重複了一遍：

「離婚吧。」

「連珹，以後不要在媽媽面前提這個了，好嗎？」

「打完你他現在去哪了？」連珹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再次質問道，「他有來醫院看過你嗎？」

「你的家庭要是完整的……你是未來要成為鋼琴家的人。」陳欣然的聲音越來越輕，卻像是魔怔了一般，不停重複著那幾句話，她的頭上裹著紗布，手臂上還打著石膏，整個人因為虛弱而喪失了氣色，「我們不能給別人看了笑話，不能讓別人看笑話，不能……」

在她的人生中，一切的安排都要是最好的，嫁給連建華對於當時的她來說是讓人無比羨慕的佳話，她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和夢想，犧牲了很多才換來的東西，她不想被人嘲笑也不想淪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所以她的兒子也要是佳話，去延續她未完成的夢想，要在最好的舞台最明亮的燈光下成為最好的鋼琴家。可這個世界上哪有事事如意，又怎能事事強求？

「這些還不算是笑話嗎？」連珹的聲音因為夾雜著憤怒而微微顫抖起來，「他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你還等著他洗心革面？」

陳欣然嘆了口氣，眼眶已經流不出淚，幹涸又紅腫：「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是為了你好……」

「你嘴上說著對不起，就不要把你怯懦的理由推到我的身上！」連珹彷彿被戳中了什麼，整個人後退了一步，彷彿眼前的人就好像是陌生人，「我彈鋼琴不是為了任何人，我只為了我自己。我不想完成你的期待，我只想完成我自己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果你還要執意下去，那我就不彈鋼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