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殊途意外地看他一眼，隨即淡淡地「嗯」了一聲。

吳望繃緊的弦微松，悄悄地吐了口氣，安靜坐在副駕駛。一路至袁府，二人皆無話。吳望跟在袁殊途後面下了車，踏進袁府古老威嚴的宅門，吳望剛剛松的那半口氣倏然又提了起來，明明袁府燈火通明，卻儼然有種走進夜幕深山的窒息感。

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捏住了，吳望走在離袁殊途一步遠的位置，重新戰戰兢兢。他低著頭，不敢與袁府內往來人的目光相對，儘管大多人他都不認得，但他卻總覺得路過的人都在看自己，他們的眼神輕蔑，神態鄙夷，像看一個不知廉恥的娼妓——不，還不如娼妓，娼妓至少還不會這樣，隨著男主人登堂入室！鳩佔鵲巢！

「發什麼愣呢？進去啊。」

袁殊途的聲音打斷了吳望的思緒，吳望倉皇抬頭，眼裡盛滿了不安與恐懼，額角、鼻尖的冷汗和蒼白的面色盡數落入了袁殊途的眼底。

「這是怎麼了？」袁殊途眯了眯眼睛，聲音發沉，「你怕我？」

吳望用力地搖了搖頭，沒有接袁殊途的話，快步踏進了熟悉的院落。袁殊途站在原地沒動，盯著吳望的背影，他總覺得吳望好像較之前有些不一樣了，觀察半刻恍然——竟是塌背塌得厲害。

袁殊途心裡莫名惱煩，三步並兩步追上吳望，一把將吳望扛到肩上，吳望猝不及防，驚叫一聲，被袁殊途戲謔地拍了拍屁股，「越來越像小老頭了，嗯？」說著，他走進屋內，把吳望丟到沙發上，親昵地揉了揉吳望的腦袋，無奈道，「有什麼話就說，跟你老公客氣什麼？」

「老公」二字非但沒有讓吳望羞澀，反而刺得吳望更加蒼白，他抿了抿唇，幾次小口地呼吸，終於道，「途哥，你能不能……和辛姑娘取消婚約？」

袁殊途臉上的笑容未滯，他淡笑著搖搖頭，抬手掐了掐吳望的臉，「怎麼又提這件事，我不是說過了……」

「可我不能做第三者！」吳望忽然拔高了音量，截斷了袁殊途的話，他的眸子在剎那間燃起了火光，但光芒很快就緩了下來，聲音也跟著變弱，顫抖著，帶一絲哭腔，「途哥，我聽辛姑娘說了，她不愛你，你也不愛她，既然這樣，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呢？」

袁殊途的眉頭蹙得極深，眼中安撫的柔情消散，他沉默半刻，「吳望，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麼？

吳望地看著袁殊途，目光裡帶著期待和乞求，袁殊途錯開他的目光，沉吟半刻，「好。」

巨大的喜悅瞬間衝上吳望的心頭，吳望心切地抓住袁殊途的衣服，又不好意思地放開，「真的？真的？途哥，你說真的吧？你沒騙我吧？」他語無倫次地小聲問。

袁殊途樂了，他一把將吳望攬到懷裡，低頭在吳望的唇上親了一口，滿意地看到吳望肉眼可見「蒸熟」的面頰，語含笑意，低聲回，「真的，真的，我說真的，沒騙你。」

吳望羞得耳根都泛紅了，他從袁殊途的懷裡掙扎出來，不敢看袁殊途的眼睛，匆匆丟下一句，「我去燒飯，途哥，你餓了吧？」

袁殊途挑挑眉，「現在都八點了，而且你不是吃過飯了？」

「啊？」吳望窘迫又鬱悶，「其實我沒吃飽，現在又餓了……途哥，那我給你做點兒開胃的山楂汁吧？」

袁殊途嗯了一聲，「去吧，少做點兒，晚上吃多了消化不好。」

吳望高興地走了，袁殊途看著他的筆直許多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最終定格成淡漠的神色，輕輕嘆口氣。

*

吳望給自己炒了個蛋炒飯，金色的雞蛋、粉色的肉腸、橙色的胡蘿蔔還有綠色的青豆與米飯混炒在一起，營養香氣色澤俱佳，簡單而豐盛。出鍋的蛋炒飯濕度剛好，不柴也不黏，舀一勺放入口中，哪怕是滿噹噹的胃都要立刻壓縮食物，騰出空間給它。

袁殊途吃過飯局，本來覺得自己撐得想吐，現下看吳望吃得那樣香，莫名又餓了，只能感慨吳望是天生做飯的料，在廚藝這一行實有天賦。

大概是袁殊途的目光太熾熱，吳望不好意思地抬頭，「途哥，山楂糕不好吃嗎？」

吳望這雙手巧極，一頓快手宵夜而已，他硬是給袁殊途和面碾山楂，蒸出一屜山楂糕來，還個個雕刻成六瓣花朵狀，精緻美麗。又用山楂榨汁，加上冰糖，拌成一杯山楂汁擺到袁殊途面前，誰料袁殊途反被他十分鐘就搞定的炒飯吸引了。

「好吃。」話雖這麼說，袁殊途的目光還是落在吳望那盤蛋炒飯上。

吳望心底里甜滋滋的，這樣的袁殊途有幾分孩子氣，會使他有從小到大難以體驗到的成就感，他便又跑去廚房拿了個勺子，端著蛋炒飯坐到袁殊途身邊，雀躍道，「我們一起吃！」

袁殊途失笑，戲謔道，「我喂你，你喂我？」

吳望的臉一紅，「自、自己吃自己的。」

袁殊途逗他，「我偏不呢？」

吳望經不起他逗，紅著臉急道，「途哥，你快點吃，我……我不喂你，你也別喂我。」

「……噗。」袁殊途笑得有些胃痛，總算放過吳望，拿起自己的勺子，「好，我要吃了。」然後俯身到吳望耳側，壓低聲音道，「睡前再喂你。」

吳望臊得快冒熱氣了，哪裡敢接他的話茬，低頭吃自己的炒飯。二人共用一個盤子，兩把勺子難免會撞到一起，叮叮噹噹，清脆好聽。

吃完飯，吳望收拾桌子，袁殊途捏著吳望做的山楂糕咬一口，又擠到刷碗的吳望身邊，非要吳望也咬一口，還必須吃他咬過的部分。

總算收完尾，袁殊途把吳望抱在懷裡，漫不經心地捻著吳望的耳垂，「寶貝，我在車上跟你說的，考慮一下。」

吳望茫然地「啊」了一聲。

袁殊途失笑，「我讓你辭掉工作，你愛種花，明天我找人在袁府給你辟一方園子，隨你安排，怎麼樣？」

「這、這樣不大好，」吳望囁喏起來，躊躇道，「我也……不想這樣。」

「那你想怎樣？」袁殊途手臂收緊，表情淡淡，「不喜歡種花，喜歡開花店？也行。」他道，「我託人給你租下長安市最好地段的店鋪，員工幫你雇好，這花店如何經營都隨你。」

這次，他沒有再加問句，而是在吳望開口之前吻住了吳望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