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撤下寬大的中衣，將那隻毫無知覺的右手攏入衣袖，樓闌再度抬眼，看著仍舊目瞪口呆的女子，不由得嘆了一嘆，鬼使神差的伸出左手，彈了一下她光潔飽滿的額頭。

「別想了，不會有事。」

沈宛陡然回神，像被上了弦的木偶娃娃一樣突然彈跳起來，不由分說的扯下樓闌的左手，再度摸上他的脈。

沒有內傷，脈象沉穩有力，然而……右手的經脈損傷卻極度厲害，若是不能修復，那以後握劍……

可這樣重的傷，不說以沈宛的醫術，就是她與樓闌合力，都拿這樣的傷勢毫無辦法。

「樓闌。」

咬了咬唇，女子的聲音微微哽咽，「你是不是，以後都握不了劍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怎麼會？」

嘴角不由自主的彎起，男人輕輕搖了搖頭，「左手握劍，也一樣。」

真正的強者需要做到的是人劍合一，並不僅僅局限於哪只手握劍。

不過……是要多一些時間習慣罷了。

「嗯！」

沈宛硬生生逼下湧上眼眶的淚意，咧嘴笑起來，有意轉開話題，「樓闌，你還有親人嗎？」

「親人？」

疑惑的眨了眨眼，雖然不太明白女子是什麼意思，樓闌還是點了點頭，道:「有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們如今在哪。」

「很小的時候，我就被師父帶離了家，所以對家的印象並不太深刻，後來學成歸來，只見了他們一面，就聽說小妹被擄走的事，遂追了過去，跟那些人纏鬥了很久。」

「再後來，你就都知道了。」

沈宛點頭，眸中銳利一閃而過，她轉開話題，一是顧忌樓闌的情緒，二則也是試探。

試探他與城西那家人的關係。

「那你……後來去找過他們嗎？」

樓闌點頭，「找過，只是他們搬離了原本的地方，想來是察覺到危險，才換了個地方，既是這般，我也放下心來，沒什麼惦念。」

「那麼——」

女子眼瞳驟然劃過一道亮光，夾雜著三分狡黠，兩分肅然，「樓闌，我很認真的再問你一次，想要報仇嗎？」

「報你親生妹妹冤死之仇，讓所有手染血腥的人，都付出代價，血債血償！」

這一瞬，女子周身陡然迸出無與倫比的氣勢，彷彿生來便居於高位，一舉一動，攝人心魂。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樓闌卻沉了臉色。

「這個問題，我回答過你。」

不報。

不是因為沒有仇怨，而是因為啊……

倘若親人和仇人皆為一人，生命和苦難亦同是一人贈與，愛和恨已經無法釐清，那麼……這仇又該怎麼算啊……

他停留在這揚州城八年，一是為了守護沈宛，二則是一直在猶豫不決。

他沒有辦法……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

師父教過他武功心法，教過他陣法五行，亦是教過他陰謀算計，教過他慧眼識人。

可獨獨沒有教過他的，就是愛與恨，該如何去決斷。

至親之愛，至親之棄，以及摯愛之守與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