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思量2
小說: 凌波 作者:洛紫湮 字數:2051 更新時間:2019-04-26 11:19:26
燃夢館內。
沈宛托著腮半趴在桌子上,臉上紅彤彤的。
一旦思及方才的落荒而逃,她就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居於風月之所八年,又怎麼會僅僅因為一個男人的眼神就生了怯意。
許是……他在好奇自己會跳凌波?
凌波一舞原是唐玄宗時梨園謝阿蠻所創,後因戰亂失傳,先帝最愛的董鄂妃便擅長此舞,可後來董鄂妃死去,先帝悲而下令,封禁此舞。
全天下會此舞的人本就沒有幾個,後來康熙帝登基,更是將它列為皇室密舞,因此,天下之大,便再也無人得見了。
嗯……至於她為什麼會跳,連她自己也不曉得。
方才。
玉樹臨風的男人一雙眼望定了她,似是打量,眸中神色卻又極盡柔和,「告訴我,你為何會跳凌波。」
「又為何——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跳這皇室密舞?」
當今皇上眼線遍布天下,這揚州城如此盛況,一舞凌波掀起的巨大波瀾,八年前就已經有過一次,卻不曾被他制止,而時至今日,沈宛更是敢跳第二次,這樁事,委實有些奇怪。
伴隨帝王多年,他什麼性情,自己是最清楚不過了,又怎麼可能會放任有人挑戰皇室權威?
除非——
不急不緩的敲擊著桌面的修長手指陡然頓住,男人半垂了眼簾,遮住眸底笑意,以及那一抹狂喜。
既然他人已經到了這裡,是與不是,到底是得弄個清楚的。
這樣一來,他突然覺得,接了這一樁燙手山芋般的差事,委實也不算一無所獲。
至少,他很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捂著滾燙的臉,女子深吸了一口氣,從桌上爬起來,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知為何,納蘭成德最後改了主意,卻還是告訴了她,今日派殺手來的人是誰。
索額圖。
索額圖位列四大輔臣,地位舉足輕重不說,在如今皇上扳倒鰲拜之後,他的地位更是突飛猛進。
但奇怪的一點是,他與納蘭明珠不合。
是那種你死我活的不合。
因此派了人來絞殺納蘭成德,也確實說得過去。
可沈宛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閉了閉眼,她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思緒萬千。
她叫沈宛,字御蟬,八年前流落到揚州城,做了這畫閣頭牌花魁。
但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記憶是混亂的,文娘也告訴過她,來揚州城之後,她曾經以催眠之術和銀針渡穴封了自己部分記憶,被問起緣由,也只是說,有些事情和有些人,都不願意再想起了,就都忘了吧。
文娘說,那個時候的沈宛滿目悲涼,很是傷情,讓文娘看了也委實不忍,便由得她去了,只當做是新生罷了。
確實……女子睜眼,略略笑了笑。
這八年她在畫閣過的十分快樂,雖然有些零散的記憶常常在夢裡浮現,但她總是下意識忽略掉它們,不去記不去想,便覺得是不存在了。
可直到遇見納蘭成德。
最開始,沈宛只是被他的飲水詞吸引,如此有才氣的字句竟是出自一個滿人之手,這委實令人拍手叫絕。
從飲水詞里,沈宛看到了他的過往,看到了他的一往情深。
尤其是——對他死去結髮之妻的眷念。
年年歲歲的祭日,必當填詞作賦來祭奠,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亦是惹來多少惋惜。
紅顏薄命,他許與深情的那個人,也早已埋骨地下了。
可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又怎麼會這樣輕易的攪動她沈宛的心緒呢?
長吁一口氣,女子略微揚聲,「瑾兒,去拿酒。」
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順便把樓闌叫過來。」
「叫我作甚?」
甫一轉頭,便見到樓闌抱劍坐在窗欞上,依舊是一身黑衣,面容冷峻。
女子「噗嗤」一聲笑了,見了樓闌,心情總算好了些,這時候瑾兒已經抱了酒罈過來,拾掇好之後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還體貼的掩上了門。
「樓闌,你在哪待著幹嘛?過來喝酒啊——」
抬手斟了兩碗酒,女子沖他招了招手,神神秘秘的笑道:「快些過來,我與你說一樁大事。」
樓闌翻身落地,走過來將劍擱在一旁,面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什麼大事?」
沈宛端碗喝了一口酒,眉目飛揚:「我似乎尋到了跟我記憶有關係的人。」
樓闌疑惑的看過來。
「哎呀!」女子一拍桌子,「就是我先前與你說過,在夢裡教我劍法,教我武功的那個男人!」
樓闌白了我一眼,「不還有個教你跳凌波的人嗎?」
「對哦,」沈宛訕笑著摸了摸下巴,突然一轉念,「哎哎哎!不對不對!教我跳凌波的是個女人!」
「樓闌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說話!」
其實她是不確定的,關於納蘭成德與自己的過往有無牽繫。
直覺一直誘惑著她往前走,靠近那個男人,去探索他,可理智卻逼著她後退,彷彿再往前一步,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喔……若是自己過去當真與他相識,那麼定是能被他認出來的啊——
可看納蘭成德看到她的時候,面上並沒有浮現任何與她相識的神色。
難道是她想多了,納蘭成德與她的過往並無甚關聯?
「聽著呢!」
樓闌翻了個白眼,俊逸的面容上依舊冷冷清清的,卻隱隱約約漏出幾分嫌棄。
喝了一口酒,樓闌動作一頓,頗有些驚訝的看過來:「你今天拿來的什麼酒?」
女子聳肩:「女兒紅……好像年頭挺久,我哪知道飛花從我酒窖里抱的哪壇?」
「嗯,」樓闌點頭,轉了話題:「那你……打算找回那些記憶嗎?」
「當然不打算,」沈宛伸了個懶腰,端起瓷杯來悠悠然喝著酒:「樓闌,你看我當初都被逼到以催眠之術自封記憶,那必然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我如今活的自由自在,幹嘛非得要去自尋苦惱?」
雖然記憶里還有很多關於曾經的碎片,它們時常會在夢裡蹦出來,但沈宛也只當作看旁人的故事,從未在意或留心過。
只今日遇見的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