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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物集

    一座小樓,一盞錦鯉花燈。 門匾上,丹砂雋寫三個字: 館禾館。 小樓內,旗袍少女,三瓣花鈿,手捧殘燭,她微笑地看著每個進店一觀的顧客。 「你好,我是館禾館現任管理者,我叫館愚。有什麼可以幫你的麼?」 進入這座小樓的客人會看到櫃檯上放著一隻木架,木架上掛著五個木牌,上面分別寫著:典當,寄存,定製,販賣(交換),回收。 「那麼,請問你需要哪一種業務吶?」她問。

    篇三 一世妝(13)

    小說: 尋物集 作者:荔枝呀美人 字數:2146 更新時間:2019-04-26 11:13:16

    那時,館愚仍作為二次審判的罪人,終年守在第一樓和第二樓的交界處。那裡是無盡的黑暗,只有一汪清水波瀾不驚。雙目失明的館愚只能守著一盞不滅燭火苟活,而這一聲請求終究打破了這份虛假的安靜。

    「我要求……把我的全部時間和生命都轉交給另外一個人。」

    館愚是看不見,但黑暗中的生物卻能告訴她答案。

    館愚聽了周圍生物的提醒,她微微抬起頭,努力地尋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輕聲喚道,「阿櫻?」

    對方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糾正道,「不,我現在叫花蘿。」

    館愚動了一下,她向來不問原由,只聽結果,「所以?」

    花蘿聽了館愚淡然自若的話,開始從遙遠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走來。她一如最初的長髮及腰,不同的是,花蘿褪去了最初的素白長衫,換上了極為艷麗的一襲紅裝,那衣襟上綉著的是層層白金蓮花,比以往要更加地魅惑。然而,她的面容沉靜而認真,左眼角下一顆淚痣濃似化不開的墨點,哀怨而纏綿。

    花蘿彷彿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她慢慢走向跪坐的館愚,然後停了一下,接著她學著館愚的樣子動作輕柔地跪坐下來,低垂著眸子,細聲細語地請求道,「我願意為你留在第二樓,但是你必須要為我達成心願。」

    花蘿知道館愚是不會拒絕的,她知道館愚想要在館禾館中站穩腳跟,想要得到最高許可權,那麼一向掌管時間的自己自然就成為了她勢在必得的權利。花蘿願意賭,她要為了沈鈺濯去賭一次自己今後的自由。

    「你來此是已經做出了決定?」館愚問。

    「是的。」花蘿應聲道。

    「不後悔?」館愚再一次確認。

    「不後悔。」花蘿嫣然一笑。

    「你應該的知道……」

    「是的,我知道『交換』的代價是什麼。」花蘿打斷館愚的話,目光清澈,神情認真。

    館愚頓時就止住話語。她看不到花蘿的笑容,也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館愚仍做出一副注視的模樣,似乎想要探究花蘿的目的。

    作為館禾館的管理者,館愚本不應該詢問理由,但是她不懂,不解,不明白。她忍不住想起了記憶中的少年,又忍不住發怨,發怒,心有不甘。於是,她問花蘿,「為什麼?」

    花蘿笑,面容上好像看不到一點哀愁,她說,「你應該懂的。館愚,上一任管理者對你二次審判就是為了要讓你懂得這個道理。」

    館愚固執道,「我不懂。」

    花蘿又說,「我已經擅自編織了無數個夢,沈宅已經被我搞得一團糟。館愚,你隨我走,到了那裡,你會懂的。」

    館愚沒有權利拒絕花蘿。花蘿畢竟掌管著整座館禾館的時間,所以她不得不隨著花蘿走一趟沈宅。

    那個時候,沈宅的時間線停在了沈鈺濯和花蘿梅花庄前一游後,沈鈺濯發病,花蘿暫時失蹤的進度。館愚隨著花蘿去了沈鈺濯的那個小院子,發現那裡的時間扭曲得異常厲害,果真是一團糟。這個時候,館愚才知道,原來花蘿不僅擅自為沈鈺濯編織了一場夢境,而且已經進行了三十七次的時間線穿越。

    「這就是你的理由?」館愚即便看不見,也能感知到這裡的情況有多糟糕,甚至可以用嚴重一詞來形容。館愚向來孤傲刻薄,尤其是看到了這一遭爛攤子,言語間更是帶上了諷刺和怒氣。

    花蘿卻笑,「如果是你,怕是比我還要瘋狂百倍。」

    館愚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如果可以,這場夢我願意為他一直編織下去,可惜……我做不到了。」花蘿的眸子漸漸染上憂愁,她眼角下的一抹淚痣更顯哀婉。

    館愚在此刻顯得更為冷漠而鎮定,她說,「那就進行『交換』吧。」

    花蘿定定地看著館愚,忽然大膽地伸手去摸了摸她那雙被白色絲綢遮蓋的雙眸。

    館愚在第一時間內就感覺到了花蘿的意圖,她的身子動了動,終究忍住了沒有躲開。

    「這雙眼睛……原本是很美的吧。」花蘿撫摸著,面上又是嘲諷又是凄冷,複雜不已。

    而館愚聽不得這樣的話,便出手,不輕不重地打掉花蘿的手。

    花蘿不惱,又轉頭深情地看向昏睡的沈鈺濯,「縱能不老不死不滅又如何?時間停住了便只能永遠停住,絲毫改不了一分。」

    這話聽起來尤為刺耳。因為不老不死不滅是上一任管理者對館愚一次審判的詛咒。不過,花蘿暗諷的卻不是館愚,而是她自己。

    其實,花蘿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館愚一直都很安靜地聽著,直到花蘿說了句,「館愚,我不想活了。」

    館愚便不冷不淡開口了,「那便不活。」

    花蘿扭頭看她一眼,不知哭還是笑,「你說得對。所以……我要把自己的時間和生命都給他。」

    花蘿指了指床上的沈鈺濯。

    館愚點頭,神情越發冷淡,「可以。」

    花蘿笑,主動去牽了館愚,「隨我來。」

    館愚把手給了她。花蘿一直把館愚牽到了庭院內的那棵櫻樹下。

    本是深冬,枯枝殘葉姿勢的櫻樹光禿禿的,不見一絲繁盛。但當花蘿足夠靠近櫻樹的時候,一瞬間,奇蹟出現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櫻花開。終是清風徐徐,櫻花落落,一派盛世美宴,卻苦無他人欣賞。

    「館愚,學會去記錄,去學習吧。」

    這是同為可憐人的花蘿能給出的最好的祝福。然而這話一落,花蘿便消失了,徹底消失在櫻樹下。只剩滿院的孤寂和反常時節的櫻花繁盛且飄落。

    館愚站在櫻樹下,努力地抬起頭。後來,白色絲綢的帶子忽然鬆了,自行滑落在地,露出了館愚空洞卻漂亮的淺褐色雙眸。她的雙眼明明沒有任何焦距,卻好像一直盯著那嬌艷的粉色小花,她的內心明明有千萬思緒,卻偏偏不懂得表達出一絲一毫。

    館愚開始迷惘,不解。巨大的失落和空虛填滿她的心臟,接著,又有一種悵然的寂寞開始密密麻麻地織罩住她整個人。

    最後,她動了。

    館愚解開了頭上的一支鏤花木簪。簪子雖為木質,卻如鋒利的刃鋒。她狠狠地劃破自己的手掌,霎時,便是滿手鮮血。她握著手,將那血點點滴滴全部都送到了櫻樹樹根下。

    「汝的願望,吾已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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