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鈺不解。

這時候，館愚露出一個看似很真誠的笑容，「打開之前，你需要先支付與之相等的報酬。」

「什麼意思！」卓鈺沉聲問。

館愚冷冷清清道，「你的祖輩只定製了這一把龍舌，沒有箭羽。」

「哦？」卓鈺的眼眸中是殺意。他並不打算相信眼前這個少女的話，他直接抬手搶過那隻黑盒子。

然而，就當卓鈺觸碰到黑盒子的時候，一陣陣清脆的鈴聲突然急促地響起，從四面八方傳來，聚集在這個地方。這鈴聲響得突兀，又響得詭異，周圍的迷霧愈來愈濃，整座館禾館都發生了震動。

卓鈺抬頭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卓鈺死死的盯著櫃檯處的少女館愚，他認為這些異象是館愚的傑作，於是，他動作迅速地掀開黑盒子，看也不看就拿出箭羽，搭著龍舌弓，將箭頭對準了館愚。

迷霧盡散，模糊所有生物的視線，卓鈺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是，他在迷霧中聽到了少女館愚的一陣冷笑。這聲冷笑彷彿從遠遠的，又好像很近的地方傳入卓鈺的耳內，令他暴躁不已。

卓鈺想發泄，但是他看不到館愚。他還算沒昏了頭，在迷霧中時時刻刻保持著警惕。急促的鈴聲一直都沒停。

後來，又出現了那種書頁翻動的「簌簌」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香氣彌散，一陣寒意自腳底往身體各處肆意亂竄。還沒等卓鈺有什麼動作，他便覺得自己的心臟一陣麻木，這感覺就好像在無形之中有一把匕首插在心臟中。 他低頭一看，忽然發現自己的胸口處延伸出一條金色的線。這條線似乎貫穿著自己的心臟，只要金色的線一動他的心臟就一陣抽痛。

卓鈺不知道這金線從何而來，只看得到金線從迷霧的另一端直直的穿過自己。他猜想，金線的那頭是少女館愚。

而實際上，在看不見的另一端，金線延伸的盡頭處，是一隻箭矢。箭矢插入地面，粗糙的箭身，最下等的翎羽。這一看就知道是個次品。而金線此刻就纏繞在這把次品箭矢上。

卓鈺覺得自己的心臟越來越痛，他的雙眼越來越模糊。金線在吸取他的生命力，他開始看不見東西。這是極為不好的現象。卓鈺想利用手中剛拿到的龍舌弓打破現狀，但是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弄丟了箭羽。

看著空落落的手，卓鈺一聲冷笑。那支箭總不見得是自己丟掉的。既然不是自己丟掉的，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看來從他一開始踏入館禾館的時候，就註定了自己不可能完整地從這裡出去的宿命。

可為什麼？卓鈺不懂為什麼少女館愚要用這種方式留下自己。然而無論卓鈺現在的思緒如何清晰，他最終還是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

卓鈺知道自己的力氣漸失是因為心口的金線問題，但他不敢莽撞地扯出金線。他在等，等少女館愚的再次出現，但是空間里太過空白，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讓人覺得心難安。

最後，卓鈺靠著龍舌弓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白霧漫漫，清脆的鈴鐺聲時遠時近，霧中的香味漸漸消散。纏繞著卓鈺的金線熠熠生輝。

「刺啦——」一陣輕微地響聲之後，白霧茫茫之中忽然亮出一點花火。

迷霧中，漸漸顯現出一個纖弱身影。

大紅鑲邊旗袍，白金錦鯉裙尾綉，三瓣花鈿，左眼血痕，右腳鎖鏈。少女館愚雙手捧著一盞體態通白卻鑲嵌紅絲的燭火，目光平靜地直視卓鈺所在的區域。片刻之後，她鬆開了捧著燭盞燈的雙手，燭盞燈竟然沒有掉落在地，而是虛晃著漂浮在半空之中。

「阿鈺？」

此刻，館愚忽然叫出這個親昵的名字，空氣中頓時閃過絲線般的金光。像是確定了什麼，館愚就這麼伸出了手打翻了漂浮在面前的燭盞燈，白體紅絲的燭芯上還燃燒著橘色的火焰，就在此刻傾覆。不過，火燭沒有掉在地上，而是纏在了一條條縱橫交錯在各個角落裡的金色絲線上。火燭在觸碰在金線的時候，就順著絲線迅速燃燒起來。

或許，正是因為火燭，才看到了滿天纏繞的細線。

館愚自然不會任由火焰四起。

「阿鈺？」

館愚又叫了一聲，帶著疑問的尾音。遍布空間的火焰中忽然再次閃了一下金光。但是，館愚沒看清。

「阿鈺。」館愚的聲音有點重，像是責怪。細線又動了一下，由此，館愚確定了目標。她將手伸進了火焰中，極其準確地捏住了其中的一根，然後用力一扯！

然後，有東西在叫。

館愚第一次沒有扯得動。這讓她很不滿意，手上的動作也就隨之變得有些粗魯。

那東西叫得更大，更凄厲。

「閉嘴！」館愚嫌煩。

那東西聽到了館愚語氣的不耐，頓時不叫了。

館愚再一次用力拉扯，這一次細線鬆動了。然後，館愚不再扯動了。她看著多餘的線慢慢地被燒斷，直到最後只剩下一根。

空間內，火燭燒完了東西就停止了。先前被館愚打翻的燭盞燈被重新扶好，上面仍舊神奇地燒著火焰。不過，這不是重點。

館愚的手還捏著最後一根線，她輕而易舉地將它拉了過來。線的頂端是箭矢，箭矢上纏繞著金線，金線延伸到卓鈺的心口位置。

少女館愚抓著箭矢，反覆看了一遍又一遍， 緩緩道，「我不喜歡你的擅自行動，而且，你會傷到阿鈺。」 

館愚在生氣，也在責備，但她周圍卻沒有任何活物。只是下一刻，館愚手中的箭矢忽然動了動。

館愚不想再理它。

箭矢又顫了顫，似是害怕。

這時，館愚已經不看箭矢了，她慢慢走向卓鈺，走到他的面前，然後停下，「阿鈺，你該醒了。」

原來，那一聲聲的「阿鈺」都是在叫卓鈺。

靠在龍舌弓的卓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不再是紅色，而是正常的黑褐色。他看著面前的館愚，沒有動作。

「已經是第三個五十年前了，阿鈺。這裡的時間只能記錄到五十年。在三個五十年之前，你的祖輩用了三代的卓氏血統在館禾館這裡定製了一把龍舌弓以及配套的箭矢，請求我將東西交給能夠走過歲月長河，並在規定時間內找到館禾館的卓氏後輩，如果可以便救一次卓氏……」館愚拿著箭矢，輕輕地抵在卓鈺的眉心處，頓時，一點金光自卓鈺眉心處閃耀著，卓鈺沒有反抗。

「但是你遲到了，阿鈺。」

「我沒有。」卓鈺開口，聲音意外地低沉沙啞，有點難聽。

「你遲到了。時限是第二個五十年結束之前，而你晚了整整一個五十年。」

卓鈺低下頭，不再說話。

「不過，你的祖輩考慮到了時限的問題，便典當了箭矢來要求增加時限。於是，這一次，我等到了你，阿鈺。」館愚接著說。

卓鈺抬頭看館愚，語氣不冷不熱，「那我應該怎麼做？」

「當初你的祖輩定製了兩支，又典當了兩支。一支箭就是五十年……阿鈺，來成為館禾館的員工吧。」館愚展露微笑，真誠地邀請道。

卓鈺盯著館愚三秒，忽然也笑了，這笑容說不清道不明，「其實我根本沒有機會拒絕吧……」

「當然。」館愚的心情在這一刻變得愉快了些。 見卓鈺沒有明顯的反抗動作，館愚覺得心情更好了。不過，就算卓鈺有反抗的意識，館愚也不擔心，因為她知道卓鈺要的是什麼。

館愚將箭頭移至卓鈺的左眼處，輕點了卓鈺左眼三下，金光消失。

「契成。」她輕吐二字之後便鬆了右手，右手中的箭矢一下鑽進卓鈺的眉心。

頓時，白霧消散，金線消失，整片空間露出原本的模樣。

巨大的懸浮書架，無數沉睡的書籍，低頭是透明地面的水波，仰頭是沒有實體的邊緣。空中有懸浮的各種物品，還有浮游的紅色錦鯉。

最顯目的是一個木架上掛著的幾個木頭牌子。一字排開，分別寫的是：典當，交換，寄存，定製，販賣，回收。

少女館愚就站在這空間的入口，萬千奇異的景象全在她的身後延伸出最自然的美。

「歡迎成為館禾館的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