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館禾館(1)
小說: 尋物集 作者:荔枝呀美人 字數:3974 更新時間:2019-04-25 19:13:11
是夜。
將近凌晨兩點,這個時候天氣仍是很惡劣。下著豪雨,打著雷, 銀光閃過,又是一聲笨重的轟隆聲,這一聲粗吼好似老天在發泄著什麼怨恨一般。而本就是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再度被砸出一個個大水花。
天黑看不清路,雷光劃破天空的時候,才順帶看清了這個地方是個什麼樣的環境。
是廢墟。一片廢墟。
不過看樣子還能模糊地分辨出這裡原本是一條小鎮。但可能是因為長年戰爭也或者是因為什麼可怕的疫病從而導致這一片沒了活人,連建築也因為年久的風吹日曬而被腐蝕,逐漸地,就變成了現在這幅鬼樣子。
荒涼。所以這個地方一直都很安靜,安靜到只剩豪雨聲,除了豪雨就是響雷。一派死寂。
雨下得太大了。砸在地面之後又騰騰升起煙幕,籠罩著這片荒地,顯得陰森。後來,銀光又閃了好幾次,雷聲頓時滾滾而來。這個時候,除了雷雨聲,又多了另外一個聲音!
是腳步聲。沉重而遲緩的腳步聲。聽那聲音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傷或者說有很嚴重的疾病。
這裡是沒有活人的。也不應該出現活人。但是就這麼意外的,在這片廢墟中緩慢地行走著一個裹著蓑衣的人。他裡面還穿著一件綉著金色祥雲的黑色錦袍,袍子上連著的帽子整個遮住了他的臉,連眼睛都沒露出來一隻,又加上他還裹著一套蓑衣,幹脆連他整個人都看不見一個模樣了。也自然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呼吸沉重。雖不見目光,但是從他偏頭的動作可以看出他在找些什麼。可是,他在找什麼?這個地方能有什麼被他找到?
這個人仍往前走,一直固執地往前走,他不知道方向,所以不清楚自己現在走到了哪裡,也不清楚自己該怎麼走,只能一直往前。
雨實在是太大了,迷了他的眼,他的衣服也早就濕透了,黏在身上十分不爽。他又走了兩步然後停了下來,他稍稍拉開了一點自己的帽子,讓自己的雙眼露出來。
紅色。
這個人的眼睛竟然是紅色的,但這並不是指他的瞳色是紅色,而是說他整雙眼睛中的眼珠和眼白部分都是紅色。這太可怕了,像是怪物一般的雙眼充滿了不詳。難怪他會用面罩和帽子蒙住自己整張臉,連眼睛都不外露。
這個人只拉開一點點帽子,用那可怕的紅色雙眼透過雨幕四處張望,最終他確定了一個方向。接著他就堅定不移地朝著那邊走過去,直到他在水幕中看到了一絲橘色的微光。
那大概就是他要找的東西了。
這個人將自己的眼睛再次小心地遮起來,然後腳步又快了些,朝著那邊趕了過去。那微光越來越近,越來越亮,最終那掩在水幕煙朦中的事物現了原型。
是一座二層小古樓。因為有水幕霧氣纏繞著,所以看不清這座小樓的全貌,只隱約地看到小樓模模糊糊的輪廓,像個姑娘般清雅娟秀。
二樓沒有燈火。小樓門口也只掛著一隻錦鯉花燈,微亮的橘色燭火穿透水霧,微微照出小樓的門匾,上面用丹砂雋寫著三個字:
館禾館。
看到這三個字,那人沒有猶豫,立即上前敲了門。
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之後,門內一陣動靜,那人在門口聽到了裡面書頁翻動的聲音。
很奇怪,這聲音本該是輕微的,在這個豪雨夜裡根本也不可能聽到,可現在這翻動書頁的聲音就好像在耳邊響徹一般,如此清晰,清楚得讓人覺得不安和暴躁。接著,又有了火柴摩擦產生出火苗的聲音,裡面似乎比之前亮了些。
還有聲音!窸窸窣窣地,像是有什麼活物在活動。然後便是一陣有規律地鈴聲。
沒人開門。
那人很有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然後又敲了敲門,這個時候裡面的聲音全部都停了下來,有什麼香味透過門縫鑽了出來,鈴聲也越來越近。接著,門從裡面被打開。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暖風一下子就從裡面撲散了出來,暖橘色的燭火因為風的流通而搖曳不止,與此同時,一股暖香似有若無地在空氣中瀰漫,縈繞在來人的鼻息間。
全是暖的,在這樣的豪雨夜裡,這股暖帶來了安寧和平靜。使得暴躁的心情得以舒緩。
給這個人開門的是一名少女。
這少女身著大紅鑲金邊的旗袍,左右對襟,高腰開叉。身披白裘,裙尾處綉著一隻白金鯉魚。少女略顯稚嫩的面容上隱隱約約有一道血痕,那血痕從左眼角一直劃到太陽穴,雖然不明顯,但仔細看看還是可以發現。她額頭畫有一隻三瓣花鈿, 顯得艷麗,也襯得她整個人都精神,還有一種神秘的氣息。她黑色的髮絲柔順,安靜地垂落在肩後,沒有做任何的髮髻或是裝飾,長發及腰。
少女是光著腳的,夜寒露重的也沒穿只鞋。她的右腳綁著一條長長的鎖鏈,鎖鏈上的每個關節處有一隻小小的金色鈴鐺,剛剛的鈴聲大概就是這上面的聲音。而鎖鏈很長,一直延伸到屋子更裡面。
全身裹著黑色的人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清少女的面容,只嗅到一股十分誘人的香味。對於少女的樣子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可是營業了?」
這應該是個男人。
少女微微一笑,引他入門。
男人隨著少女進入館禾館,見到了裡面的樣子。館內裝飾得極為簡潔,但與其說是簡潔,不如說是一覽無遺。甚至是……簡陋?
一面厚牆,一座滿是繁複刻花的櫃檯,四面燃起的橘色火燭。櫃檯上一隻墨筆,一盞茶,一沓紙張。其他便無。但是有香,只是不知這香爐在哪兒。
男人竟然也不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對勁,他看著引路的少女在眼前消散,然後看見了櫃檯處出現了另一名少女。這少女和引路之人穿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男人可以看得見她的面容,以及那條鎖鏈看不見了。
香味更濃了……
「恭候多時。」櫃檯後的少女微笑,嗓音清脆甜美。
「你是誰?」男人的嗓子似乎受過傷害,顯得磨沙刺耳。
「館愚。館禾館的現任館長。」少女館愚雙手交叉擺於櫃檯,神情溫婉大方。她目不轉睛地觀察男人,即便他的臉全都埋在黑色的衣袍里。
館愚的目光太過直白,男人不喜,但他沒有表露出來。他現在是戴罪之人,不管是什麼地方都不宜久留,為了尋得祖輩留給自己的東西,他在這世間徘徊已有十餘載了,現在他只想拿了東西,早些走人。但又留心仔細著這裡是那傳說中的館禾館,來取東西需要說明身份和緣由,此刻便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語氣略生硬地述說道,「五十年前,我的祖輩在這裡定製了一把龍舌……」
館愚似乎在聽他講話,又似乎沒有,她動作優雅地提起櫃檯上的那一盞茶,晃了晃,像是在確認什麼,然後就見她從櫃檯里拿出一隻尊——鳥獸形尊,整體為一立體的鳥獸形狀,有蓋、有流,且蓋、流處理極巧妙。
館愚這幅漫不經心的樣子,讓男人閉了嘴,不再述說。
館愚也不理他,只自顧自地將茶壺裡的液體倒入了鳥尊內。然後倒是很意外地一邊推向男人,一邊看著男人,叫出一個名字,「卓鈺?」
男人看著那隻鳥尊中的液體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應答,「是。」
「是酒,也是藥。隔著面罩我都能看見你的那雙眼睛, 你也應該要學會怎麼安撫一下自己的情緒了。 」館愚將鳥尊又往卓鈺的面前推了推。
雖早就知道了館禾館與當任館主的神秘與不可思議,但是在聽到對方一下就看穿自己秘密的時候,卓鈺仍覺得心悸,他不敢接那隻鳥尊,只是再次強調那一句,「我只想拿回我的東西。」
說完這句,卓鈺又很認真地看了眼自稱是館禾館館主的少女館愚。館愚的確漂亮俏麗,尤其是她額頭上那一抹三瓣花鈿,襯得她美艷,可誰又都可以看得出無論是她面上還是里子上都有一種與她外貌不符的氣質。
館愚黑色的眸子太過深沉內斂,沒有一絲波瀾,像是死人般的空洞與麻木,可偏偏在這樣的空洞中又能找得出一縷狡黠的光線。她似乎在演戲,不管是真的麻木還是本質的狡猾,總存在一種違和感。
看著館愚極具欺騙性的外表和表情,卓鈺忽然嚇出一身冷汗,然後,卓鈺覺得自己又開始有種抑制不住的暴躁和衝動了。他想做點什麼破壞。
館愚卻在此刻敲了敲櫃檯,黑色的眸子深沉而平靜,她道,「不急。」
這一敲讓卓鈺歸了魂,再次清楚地意識到這裡是館禾館。
「你都濕透了,不打算換一套幹凈的衣服,喝上一杯溫熱的薑茶麼?我知道,外面很冷,雨也很大。」館愚說著話,語氣淡淡,嘴角也仍是帶著淺淺的微笑。
換衣?薑茶?
卓鈺皺眉,他血紅色的眸子透過黑色的幕布看了看櫃檯上鳥尊內的液體,又看向了對面櫃檯處的少女館愚,心裡記起了些關於館禾館的傳說秘聞,誰知他喝下這鳥尊內的東西還能不能走出館禾館呢?這麼一想卓鈺當下內心又浮躁了些,語氣僵硬著,只想拒絕。
然而,香味更濃了,彷彿那香味就在自己的鼻子前。
「年輕人,別這麼焦躁。既然你能在規定時限內尋得到本館,東西也自是時候交於你了。」少女館愚的面容上不見了微笑。只見那四周牆壁上的燭火晃了晃,似乎有淡淡的白青色煙霧彌散出來,迅速籠罩了四周的牆壁。
這種異象卓鈺不可能看不見,他不再暴躁了,而是警覺地盯著館愚,隱藏在黑色袍子中的右手已經漸漸地撫上了別在腰間的匕首。
館愚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卓鈺藏起來的右手,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傲慢無禮的弧度,卓鈺看到了反倒覺得一陣心安,他覺得這才是少女館愚的本來面目。但是迷霧盡散之後,卓鈺再也看不清少女館愚的表情。
此時,空氣中沒了那沁人心脾的香味。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陣清脆空洞的鈴鐺聲。
少女館愚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某處,嘆了一口氣,「罷了。」她說完就轉身,伸手敲了敲自己身後的那一面牆壁,只聽得見一陣齒輪轉動的聲音,整座館都隨之輕微地震了震,接著兩隻長盒子被推了出來。
其中一盒子長達兩米多,全身漆黑,盒蓋周邊雕刻著一圈金色符文。館愚上前去捧起這隻長盒子的時候,盒蓋處的金色符文閃了閃,然後消散不見。館愚將那盒子捧至櫃檯處。
「這是你的東西。」館愚示意卓鈺打開盒子。事實上,卓鈺也這麼做了,他需要驗貨。
盒子被輕輕地打開,裡面呈現出一張古黑金的彎弓。
這張弓的弧度異常完美,雕刻著的繁複花紋精美絕倫,而黑龍盤踞在上,隱約露出的一隻尖銳龍牙閃著寒冷的光澤。這把弓,有殺伐之氣,是活的。
卓鈺火紅色的眼一眨也不眨,他先是震驚,然後他的眼神中露出痴迷。
館愚很滿意卓鈺的反應和表情。
卓鈺伸手摸向那把龍舌,龍舌在他的觸碰下,發出低低的龍吟,但是並不反抗。這算是認可這個主人了。他更加欣喜。後來,他直接拿起那把龍舌,右手搭上線,運用全身力氣將龍舌拉成一個完美的弧度。龍舌發著明亮的龍吟,弓卻發出暗沉的光。
這把完美的龍舌,還差與之相配的箭羽。
「箭呢!」卓鈺語氣激動的詢問。
館愚很配合地將另外一隻盒子也捧至櫃檯處。然而當卓鈺想要打開盒子的時候,館愚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