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最後將手放了下來，他輕輕地推開陸洵，起身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那透明的玻璃杯里，溫熱的水在裡面晃動。就像是當年，湧入杯中的白酒，舉起杯的時候，還能看見觥籌交錯間，扭曲的臉。

他沉默著把溫水喝入，那一瞬間被蠱惑的腦袋瞬間清明了起來，他微勾起嘴角，嘲笑自己太過寂寞，也嘲笑自己太經不起誘惑。

陸洵坐在沙發上，沉默的看著地上燈光倒映的影子，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他忽然起身，將放在沙發上的衣服拿起，他走向廚房，站在玻璃門外，曲指敲了敲，他看見玻璃門上的影子抖了抖，說：「我先走。」

「哦。」周楠垂下眼瞼應了一下，隨後他把杯子輕輕的放在桌子上，聽著房門關上的聲音，就像是霎時間被帶回到以前很小很小的時候。

他慢慢地走出廚房，去收拾滿地的狼藉，其實也不臟，很幹凈，幹凈的就像平時自己在家裡時一樣。他有一種想要將陸洵拉回來陪自己的衝動，可隨即他按到自己的手機後，又忽而冷靜了下來。

周楠去雪櫃里拿了幾瓶啤酒，沉默著坐在沙發上。酒水入喉，他回到了那些觥籌交錯的時候，那些酒足飯飽後，獨自一個人回家，吐得昏天暗地的日子。

他記得，自己坐在盧北的旁邊，舉著酒杯，杯子里的酒倒映著那些扭曲的臉，他笑著將酒水飲下，自己已經滿臉通紅了，酒勁上頭，卻要讓自己保持著冷靜，實在是受不了，就找借口去廁所，用冷水洗臉，催吐，什麼的做過，只為了拿下那些合同。

那些，一撕就破的紙，卻在當時的他們面前，貴如生命。

他記得一個下著雪的深夜，他醉了睡在沙發上，電話鈴響了，他接過，是自己父親的，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蒼老了很多，帶著點疲倦，他聽見很多人的哭聲，吵得他腦袋很暈。

從沙發上坐起來，另一隻手把外套的扣子解開，等酒意清醒了一些，他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他父親在電話那頭對著身邊的人小聲的安慰了幾句，才對著他說：「周楠，你奶奶剛剛搶救無效，去世了。」

周楠手中的水杯好像忽然間變得冰冷，他的大腦有些遲鈍，「什麼？」他走出了廚房，風吹著窗戶，呼呼作響，於是他把杯子放到餐桌上，走到窗戶邊上。

外面冷冷清清的，只有昏黃的路燈在寂寞的照亮著黑夜，他眯著眼，似乎看見了潔白的雪花，從空中飄落，很快的速度就消失在黑夜中，彷彿一個錯覺。

「你奶奶去世了。」他的父親不耐煩的又重複了一遍。

「哦。」周楠應了一下，他的呼吸噴灑在窗戶上，糊上了一層霧氣。他伸手去擦幹凈，這一下他真的看到了雪，雪花下的很大，隨著風，像是沒有根的浮萍，飄飄蕩蕩的。

「那我明天過去。」周楠說。

「不用。」電話那頭父親說，「不用你來，我只是告訴你一聲。」

「哦。」周楠說，「好。」然後那頭便把電話掛斷了，而這頭的他，手舉著電話，沉默著，然後他熱淚盈眶，但他沒哭，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大概，只是有些難受。

那一夜，他也如同現在這樣，拿著酒，一直喝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