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那邊似乎出現了騷動。

但那些和此時身為父親的墨溪無關。

他沐浴著靜謐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將幾顆圓滾滾的晶瑩人魚蛋輕輕地浸潤浴桶，用指尖探了一下水溫適當後，才安心入眠。

夢裡他彷彿聽見了咕咚一聲。

那應該是他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在水裡翻滾。

已是暮春時節，他應該馬上就能見到他們了。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那條狡猾的大魚呢？

「墨溪。」

墨溪微微皺眉。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多少次夢見他了。

他在甜膩地含著自己的名字，吹彈可破的肌膚似乎在蹭著自己的下巴，還有那冰涼光滑的魚尾若有若無地勾著自己的小腿。

「夫君……」

墨溪無意識地伸出手將那人攬進懷裡。

夢中他們親吻，緊緊相擁而眠，彷彿之前的背叛沒有發生。

墨溪自嘲地輕笑一聲心道自己竟還會做那麼不切實際的夢。

墨藍色天幕徐徐撤去，天邊露出星點白光的痕跡時，墨溪便睜開了眼。

他能聽到人魚蛋們在水中骨碌滾動的輕微聲響，他們偶爾會將兄弟姐妹壓在身下，所以墨溪不得不起身將他們一一擺好。

然而，這次他起得有些艱難。

他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身上有重物壓著，掀開被褥一看不禁蹙眉。

昨夜那不是夢。

幾個月前那條人魚丟下自己一去不回，現在卻突然出現在自己懷裡，蜷著銀光閃閃的魚尾趴在自己胸膛，大膽地枕著自己睡著了。

應該是個好夢，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發出若有若無的夢囈聲。

墨溪凝視著他的睡顏良久。

然後他探出手，輕輕撫上他消瘦許多的臉龐，撩起幾縷碎發，他似乎剪了頭髮。

墨溪幽暗深邃的紫瞳中微光流轉，當再次望進那清澈明亮的湛藍色眼眸中，神色忽地一變。

「凌漪！」墨溪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念出了他的名字，他抑制不住慍怒，也有足夠的理由發火，「你欠我一個解釋！」

剛剛旖旎繾綣的氛圍不再，凌漪一驚，目光飄忽，然後怯生生地後退，後退，藏進被褥深處。

「凌漪！」墨溪又好笑又生氣，他一掀被褥，俯身壓上那還妄圖逃跑的小人魚，按著他的手腕質問道，「老實交代，你這幾個月究竟跑去幹什麼了？！」

「夫君……冷靜一下……」凌漪扭捏道，不再動彈。

墨溪嗤笑一聲：「你倒還認我是你的夫君啊？」

話音未落，他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聽聲響似乎是司不渝的。

人還未到，他就聽到了急切的喊聲：「陛下，人魚使節凌絕求見，說是陛下您搶走了他們的王！」

「這說的是什麼鬼話，陛下怎麼可能……」

司不渝在看見墨溪鉗制住凌漪時面色一僵，將剩餘的話通通咽了下去。

「讓凌絕等著。」墨溪冷冷道，「我要先和這位人魚族的王好好談談。」

「遵命。」司不渝快步退下，不禁為凌漪捏一把冷汗。

「唔……夫君……你壓得我好疼……」凌漪的手腕被壓出了紅痕，這一去幾個月，墨溪能感覺到這傢伙又瘦了不少。

「說。」墨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稍稍鬆了手，「幹了什麼？」

凌漪啞然失笑：「凌漪還以為夫君都知道了……」

「哦？」墨溪輕笑一聲，聽上去有些悲哀。

「一直潛藏在魔域中和外邊人族通信的是你。」

「將我引到西南邊的是你，利用鬼車拖住我以便人族進攻的是你。」

「以自己的血救出同族的是你，藉由犧牲和人族勾搭上關係的也是你。」

「凌漪啊……凌漪……如果我沒猜錯，你是親手報仇雪恨之後才回到我身邊的吧？」墨溪一字一句道。

凌漪抿了抿唇，糾正道：「有一點不對。」

「是燕長空和舒固之在先，我不過是透過他們跟祁謝尉得以溝通，為了取得他的信任付出了不少代價。」

「不對，如果是他們，他們為什麼又會死在……嗯？」墨溪一楞，隨即反應過來，不得不感嘆祁謝尉這人心狠手辣。

利用完他的同族之後又重新借凌漪這把刀殺人，真是好手段。

「只可惜沒能讓夫君親眼見見他的死狀。」凌漪惋惜道，仰起臉輕碰墨溪的唇瓣。

墨溪雖還在氣頭上，但默許了他的撒嬌。

他發覺凌漪的眉宇間儘是疲累。

凌漪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回想起他付出的代價，依然無法好好地舒展笑顏。

為了混入人族王城，直接面對祁謝尉，他費了很大工夫煽動軟弱的族人。

本來，面對祁謝尉一而再，再而三變本加厲的要求，他們都是屈服的。

直到自己撒謊說下一次的貢品是九十九顆人魚蛋，才終有族人坐不住了，跟隨他一起奮勇殺敵，最終奪取了祁謝尉首級，佔領了人族一座城池。

但攻佔一座城池的榮耀依然不能剜去他們骨子裡的懦弱。

只要人族發動突襲，凌漪敢斷定他們不出三日就會束手就擒，再次陷入任人宰割的處境。

於是他轉念一想，既然遲早會遭到侵略，那為何不讓墨溪來做呢？

「夫君，就如我之前所承諾過的一樣，只要你願意出征盛輝城和蓬萊，凌漪將率人魚一族歸順魔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