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哭得狠，唬得前來看她的沉香樓鴇母陸沉香一大跳，一邊囔囔喊:"娘的心肝兒怎麼啦？！"一邊疾步走去，眼見得就要推開門了，床上的人才慢悠悠地轉醒，尚在迷糊中。

那陸沉香生怕自家的乖乖女受了什麼罪，一把推開門，吱呀一聲，嚇得躺在床上衣冠不整的孟婉婉打了個激靈，也不管發生什麼就立馬掀開被窩鑽進去，心裡還不忘念叨:菩薩娘娘保佑花神娘娘保佑土地爺保佑玉皇大帝西王母保佑……千千萬萬叫她別看見我。

再說陸沉香滿臉緊張地進來，立馬打量了四周特意往床上看了一遭，才見自家的乖乖女正坐在地上，衣裳都亂了。

見陸沉香進來，她一抬頭那媚眼凝著水霧，好一個梨花帶雨的嬌滴滴模樣，叫陸沉香心都軟了，心下只道:這是天助我陸沉香，讓我遇到這樣一個寶貝，笑時牽人魂，哭時惹人疼！

一面又趕緊著走上前去哄，"怎的啦？瞧瞧這妝兒都哭花了，是誰欺負了娘的心肝兒？說與娘聽，娘把那賊肉兒搗碎了去！"

她說的這般狠毒，嬌娘卻不怕只往鴇母懷裡蹭了蹭，顫著聲兒說，"沒，沒人，女兒……女兒方才照鏡子，瞧見這兒好像長了條皺紋……嗚嗚嗚，娘，女兒是不是變醜了？娘啊，你和我說實話……嗚嗚嗚，女兒不活啦！"

陸沉香吊著的心下來了一半，忙用手抬起嬌娘的頭，細細地瞧，"哪裡有？我兒這般年輕，哪裡會生皺紋？莫自己嚇自己！快快起來，地上涼得很，莫著涼了，瞧這小臉哭的！娘去給你找最好的養顏膏讓你搽，快快別哭了，娘的心都要碎了。"

她一面說一面扶起嬌娘準備坐床上，嬌娘才挨著床坐下瞧鴇母也要坐下，又立馬彈起，鴇母嚇得心又提上去了幾分，只見嬌娘道，"娘呀，女兒這屁股好像生了瘡，坐著就疼呢！"

"呸呸呸！"鴇母道，"說什麼傻話呢，怎麼會呢，娘待會兒就讓人給你來看看。"

於是兩人就只幹站著，因著嬌娘說不喜人在身邊，所以鴇母也就沒安排丫鬟來伺候，大不了自己跑勤些便是了。

又隨便說了些，正要送鴇母出門，那邊憋在被窩裡的孟婉婉也正準備冒個頭，鴇母忽而轉過身來，嚇得孟婉婉才探出來的頭又縮了回去，心道:這算哪門子的事？向來是別人來偷我這腥，想不到有一日我還能偷別人的腥。

嬌娘依在門邊將屋內擋了一半，笑眯眯地問，"娘呀，還有甚麼事要交代？"

鴇母笑道，"忘了和你說，娘瞧著這聲勢造得夠大了，這兩天不少人暗暗塞銀子給娘，說要見你呢，娘都給拒絕了，娘想著也不能幹吊著，所以特意來詢問女兒，要不再過三天你就正式出來？"

嬌娘嬌羞羞地笑了笑，兩隻手兒捏著粉色絲巾將臉半遮半掩，"都聽娘的啦，女兒都可以啦。"

鴇母心下歡喜，又囑咐了一番才出去。

卻說拱在被窩裡的孟婉婉大氣不敢喘一聲原是不必的，只說這嬌娘自己認為自己迷倒了個姑娘這事情實在丟人現眼，不想叫人看見，因而略施了障眼法。

這下屋內清靜下來，嬌娘一把坐上床正壓著孟婉婉的手，疼得她驚叫了一聲，"姑娘，你坐到小生的手了，還請姑娘挪一下尊臀……"

嬌娘一聽反笑，冷聲道，"哼，坐的就是你這女嫖客的手，還小生小生的喊，你當老娘是瞎子呢！"

她聲音偏軟，即使發怒也像只發怒的奶貓兒一般，沒有半分的嚇人，反而叫人想去摸兩把。

但孟婉婉聽在心裡卻一驚，訕訕道，"姑娘怎生曉得了？"

嬌娘站了起來，一把掀開被子，素指直直地戳著孟婉婉的胸道，"喏！"

孟婉婉才轉醒便去了被窩，尚未來得及看自己，這一看不得了，全身雖不是光溜溜的，卻也差不多了，也不知何故驀地像被火燎了一般，臉紅地滴血，一下從床上躥起，七手八腳地抱著衣服往外逃，連鞋子也不要了。

嬌娘倒也沒為難她，只在她身後喊道，"今日之事你若說與他人聽，我，老娘我就吃了你！"

那聲音軟軟的，哪裡有什麼威懾力呢？可孟婉婉心跳得快極了，隨意合攏衣服趁著月色慌忙逃離現場。

嬌娘瞧著她狼狽的樣子莫名心情好了許多，哼著曲兒進去，見床邊放著一隻經過修改後的男人的靴子，又想起剛才那女子踉蹌跑遠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

忽而生了好奇心，只見她搖身一變就成了一隻火紅的狐狸，搖著蓬鬆的尾巴嗅了嗅鞋子，從窗口輕輕地躍了出去。

她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不禁不忙地踩在屋檐上，一路慢慢走，月光打在那光滑的毛上，叫人挪不開眼。

譬如遠處的一棟樓中，有人感受到了什麼似的望向這個方向，也不知瞧沒瞧見什麼。

此話暫且揭過，只說孟婉婉紅著臉逃了回來，也不管她娘問什麼，急忙忙地沖回自己的房間，才靠近銅鏡就見自己的妝被人抹了，又瞧著自己衣裳不整的樣子，也不知為何重重地踩了一下地板就倒在自己的床上。

"太丟人了太丟人了！我孟婉婉出道這麼多年，竟被一個新人給調戲了！這要是閣里的姐妹們省得了，指不定要笑成什麼樣！"她臉埋在被子里，突然驚起，"方才忘了問嫖資了！算了，這是小事，得快去叫娘搜羅新人回來，什麼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揚州瘦馬、杭州船娘都行，這要叫那嬌娘出來了指不定要風光多少年呢，到時候叫我們這如意閣一眾姐妹怎生活！"

說完立馬重整新妝去了老鴇如意的房，連夜召了個會，你我這般那般說了一會兒，已是深夜了，這裡頭的事不再細說，只有一樁事提一下，那孟婉婉回了房時嗅到了股騷味疑惑了半天，第二日自然淡去了，她也沒記在心頭。

那邊沉香樓吹鑼打鼓地準備推出嬌娘，這邊如意閣一面暗地裡到處尋好看的女子，一面又推出各種活動，那閣里有常客的姑娘更是使盡了手段要那常客們留下心來，彈琴吹簫、打馬投壺之聲不絕於耳。

那邊嬌娘自是對著鏡子細細地抹粉搽脂，又挑了又挑選了個花鈿，眉尾正勾勒一筆，忽然聽見窗外暖風吹過似乎和著桃花吐蕊的聲音，她心中極為歡喜，等這一遭魅術練成好和姐姐們一塊逍遙天地。

忽而聽見風裡好似夾雜著一聲"無量壽福"，再細聽又沒了，嬌娘也就不在意，繼續上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