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風太舒服了。」蘇凌看著自己的同伴笑吟吟的解釋。小孩子真好騙。蘇凌跑痛快了，跟兩人說笑道。他倒是忘記了自己還是個九歲的孩子。

「蘇凌，你上次給我們家帳篷里送的鹽很好吃，我阿媽每次做飯只放一點點就超級好吃。那是貴人給的嗎？」三個小夥伴坐在一塊玩著鬥草的遊戲，蘇哈問起了蘇凌。

「很像細小的冰屑，不過是鹹的。我阿媽把蘇凌哥哥送的小石頭收起來了，看起來黑黑的煮進牛乳里有種很特殊的味道。這些神奇的東西都是從哪裡來的呢？」卓瑪聽到蘇哈的話連忙搶答。

她的確是個很機靈的小姑娘，將自己沒有見過的東西和身邊的常見之物結合，很準確地說出來這些東西的特點。

蘇凌有點驚嘆卓瑪的聰明，多看了她幾眼，她扎著一頭小辮子，銀制的耳墜還會發出輕響。因為是夏裝，身上穿的裙子也是花紋繁複，上面還綴有野狼的皮毛做裝飾。

卓瑪家裡的條件應該是三人中最好的，所以對鹽應該是見過的，怪不得他父親要他去送一小塊茶磚。

「這些東西都是貴人留下的，因為我們都是好朋友，所以要彼此分享。」蘇凌滴水不漏地回答了兩人，小孩子最好回家學嘴，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回答讓雙方大人尷尬。這個其實是蘇凌多慮了，禮物本來就應該分三六九等，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來人的三六九等，這個道理，小小的蘇凌還是一知半解。

「那蘇凌哥哥知道這些東西是哪裡做的嗎？為什麼我們這沒有？要是有的話就可以天天喝到帶顏色的牛奶了。」卓瑪的話，清脆悅耳，仿若天籟。

蘇凌覺得小卓瑪真是個聰明的姑娘，他放緩了聲音慢慢解釋，「這些是從漢朝傳過來的，那個黑黑的小石頭叫茶葉，是從樹上摘下來的葉子，我們這裡沒有這種特殊的樹木。」

「我們這裡都沒有樹木，光禿禿的。難看死了。」卓瑪聽完有點不開心。

蘇哈看到卓瑪臉上沒有了笑容，立馬想要逗樂她，「哪裡光禿禿得，你看看這不是草嗎？一掐還出水呢。我阿媽說被北海的草地可好了，是上神的恩賜。還有，我告訴卓瑪，我們這裡是有樹的，我跟阿媽還有爹爹在沙漠里見過金色的樹哦。在太陽下特別好看。」

「蘇凌哥哥，蘇哈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有樹嗎？我為什麼沒見到？」卓瑪聽完注意力果真被沙漠里的樹給勾引走，但讓蘇哈不開心的說，她聽完就轉過去跟蘇凌討論。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見過的，那些樹特別高大，好像能碰到太陽。」蘇哈用自己的小手比劃，果真看到了卓瑪崇拜的目光，他沖蘇凌扔了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蘇凌接受到了蘇哈的意思，差點沒笑出聲，還真是小孩子。「蘇哈說的是真的，沙漠里是有樹的，那些樹應該是叫做胡楊。它們非常耐旱，是沙漠的保護神，可以阻擋風沙。」

「哇，蘇凌哥哥什麼都懂，果真還是蘇凌哥哥最厲害。」卓瑪的話成功讓蘇哈黑了臉。臭小子就知道搶自己風頭。

「我不厲害，這些都是我父親教給我的。他也是從書里學的。所以還是蘇哈最厲害，他親眼見過胡楊呢，你讓他給你講講他跟隨父親見過的景色好不好？」蘇凌看到了蘇哈的黑臉，他自然也知道該如何安撫，這些東西都是他父親講過的。

七歲以前，蘇凌對所有的人事物都措手不及手忙腳亂，但七歲以後，在答應了跟隨父親學習，將他的目標變成自己的目標，蘇凌已經學會了很多，並且可以靈活運用。

按理說，他應該很開心才是，可蘇凌就因為懂得太多，他才明白，父親從來沒有愛過他，也沒有愛過他的阿媽。

特別是，有了念想的父親。自從那個貴人走後，父親再也沒有看過自己，那兩年的悉心教導好像並不存在。蘇凌看到了父親左手手掌上的傷口，好像就是自己手中彎刀所傷。他偷偷拿出來，對著月亮，寒光一片，倒映在自己眼睛裡，不知是月光還是刀光。蘇凌想用自己的手去觸碰它的刀刃……

父親更多是在獨自準備一些東西。他會一個人出去閑轉，慢慢走遍這個他生活了十年的北海。他再也不關注自己，這倒正和他意。蘇凌有晚起夜，看到父親的帳篷里還有著亮光，他放輕了腳步，偷偷探頭，大氣也不敢出。他看到了父親拿著炭筆在薄如蟬翼的小羊皮上畫畫。他隱約明白了父親的打算，可又不是太懂。這些東西他只能爛在肚子里。

好在父親不會再逼著他寫什麼鋪陳排比的漢大賦了。像所有不喜歡學習的小孩一樣，他們更喜歡的是長野的風，和草原上的花。他們草原上也是有花的，特別是夏天的時候，色彩鮮艷，紅的黃的，點綴在綠色的草地上。蘇凌總喜歡採花，回去送給自己的母親。兩人很少交流，但他知道，母親回按時給這些花換水，會偷偷露出笑臉。

當然，被父親看到之後免不了大發雷霆，覺得他是貼上牆的爛泥，蘇凌不知道那種花團錦簇，富麗堂皇的空話有什麼好的？那些有眼前的切實可感的風景美嗎？他利用那些東西搭成的空中樓閣唯一的作用就是被父親誇獎。因為他沒有見過那些東西，貧瘠的想像力就這麼被肆意的放飛。小小的蘇凌，對父親眼中的長安城除了嚮往之外還有隱隱的敵視。父親從來看不見眼前之人。

就這麼夏去秋來，天上的大雁比他們自由的多，蘇凌也有種自己像大雁一樣自由的錯覺。他父親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或者說，他有什麼忙的正好。最起碼蘇凌跟自己母親的生活好過了許多。

「我有一件事想讓你轉告你父親。當然，這對你來說也是個好消息。」

蘇凌看著母親將紫紅色的大宛花插到瓶子里，這個陶瓶雖然已經缺了口，但在花朵的映襯下，多了幾釐清麗。

美人拈花，風韻天成。

他母親的手是極美的，哪怕在北海的風裡，也沒有傷害到它一絲一毫的嬌嫩白皙。如同她這個人明明是艷色十足的長相卻總低著頭，顯得可憐楚楚。

他母親從不立於人前，因為她只是個物品，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