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宮裡都有幾分陰沉，像極了人界的烏雲覆天，只是鬼界不會下雨，雕刻得精緻的窗上爬過幾條金色的藤蔓，房間里熏著不知名的香，白煙捲著圈兒從香爐里騰起。

紅幔隨意地搭在鏡前，桌上鋪著毛絨絨的狐裘，季寧鶖隨意慵懶地坐在旁邊，手裡拿著文卷，一顰一蹙，身上套著寬大的袍子，隨後起身拿來一根紅絲準備自己綁一下頭髮。

剛一抬手就感受到背後一陣熱度，熱氣掃過他的耳邊，熟悉的氣息朝他撲來，一道薄涼而又溫柔的聲音傳來，「我來。」

季寧鶖鬆了手，莞爾轉過身被身後的人用手攬住腰身，他皮膚透白，眼尾狹長，點著一顆小小的紅痣，微微垂眸，笑起來溫柔而妖冶。

季寧鶖熟練地將紅絲繞過自己食指，看到身後人的手腕，明明有一道常年佩戴過什麼東西都紅跡，卻依舊是什麼都沒有。

季寧鶖突然臉色一變，紅絲掉落在地上，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臉上已沒有一絲剛才的柔情，而是常年偽裝出的冰冷，將微亂的衣服整理好，示意讓那人走開，那人臉上先是幾分委屈，季寧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人一身華裝，眉眼中透出來的氣質顯得威嚴清冷，只是現在有些滑稽。

兩人僵持一會兒，無法，只得退下。

門外似是久等了，沒了聲響，季寧鶖知道他們還等在外面，便喊了一聲：「進來。」

門被推開，進來一個老公公，臉上的褶子一層堆著一層，表情卻很僵硬，跪倒季寧鶖身前，「陛下，前幾日擅闖東閣的人被我們抓到了。」

季寧鶖望了兩眼，五官像是打上陰影，讓公公在地上跪了片刻，笑道：「公公，不想笑可以不笑，朕不強求。」

這公公姓王，生前是個逃犯，後來被抓獲送到斷頭台，一刀下去要了命，死了後頭找回來還有些不適應自己的身子，常常控制不好，季寧鶖只求他能別天天到處找頭就好，免得哪天被人踢走了，還得歇幾天批傷假。

公公是個真公公，把笑收了回去，聲音還有些尖細：「犯人已壓入牢房，陛下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將他帶入大殿，朕去看看。」

「是。」公公隨後就退了下去。

季寧鶖給自己好好束了個冠，朝某個黑暗處望了一眼道：「你乖乖的，不要亂跑，我晚些便回來。」

……

大殿之上，都是長得整齊些的鬼，男子手腳都被鐵鏈拴著，這就是束神鏈，季寧鶖微微垂眸，眼裡的一點火光沉默在深淵了，一腳跨過身側的一片血紅。

男子一動，就是鐵鏈「嘖嘖」碰撞的聲音，俊秀的臉上已經有了不少傷痕，身上更是不堪入目，一身白衣被染成暗紅色，低著頭髮顫，但是……季寧鶖聽到了笑聲，沙啞的，入到他耳朵里，季寧鶖沉下一口氣居高臨下地坐下來。

「想殺我？」

男子也沒想到他一來就來這麼猛的，在人家的地方說要殺他們老大，他也還沒活膩，懨懨地抬起頭來：「你死都死了，有什麼好殺的？」

季寧鶖：「哦。那你是想讓我魂飛魄散？」

男子直盯著他的眼眸，笑了半晌：「魂飛魄散有什麼關係，你這種人，連下地獄都不配，你嘛！連死了都遭人唾棄，苟延殘喘在這裡，一輩子見不了光。」

季寧鶖聽到這裡沒什麼感覺，小公子從小有教養，更髒的話他也罵不出來，季寧鶖聽這些東西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管你講什麼，我一律聽不大懂。

「我前幾天還讓我的狗去你塑像前撒了一泡尿哈哈哈哈……」

鬼也會被人供奉，只是往往用於以惡治惡，或是用於什麼詛咒，因此像塑得極丑，越丑，代表著那鬼越凶。

季寧鶖放棄這點占高的優勢，一步一步走下來，走到他面前，燈光投出一片陰影，顯得季寧鶖的脊骨格外挺直，只是看起來有一點孤鷙，他抿了抿嘴唇，眼眸半眯著，就像一隻警惕的狐狸，輕聲地喊了一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