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熹微，少年沉思了許久都沒有回話讓陸青雲懷疑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

按照外貌年齡來說，程軒如今正是青春期。這個時間段的孩子心思最為敏感，自己說的做的都會影響到他。

可是陸教授雖說在學術界頗有建樹，但是嘴上說教功夫顯然不是那麼到家。

於是他索性將自己的胳膊朝那還在遐思的少年遞了過去，還不忘冷著張不自然的臉道，「我知你吃不慣人間的飯菜，餐桌上也沒吃多少吧。喏，吃飽了睡覺去。」

程軒這一年來全靠喝陸青雲的血果腹，小時候個頭小喝得少，只需要指尖血就能滿足。可長大了胃口也大了，一整隻胳膊得被他喝的發酸發青才肯罷休。

陸青雲覺得少點血沒什麼，他本就是魔尊之身，恢復能力快。雖然剛被喝完，短暫性貧血還是讓他會稍稍難受。

程軒笑了笑，前世對陸青雲的憎恨只會只增不減。那種恥辱那種在靈魂上的疼痛他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

他也不管陸青雲突然之間對他好，突然之間要為天下蒼生做些什麼。他只知道陸青雲惺惺作態，上輩子虧心事做多才想著做彌補。

陸青雲本就是虛與委蛇，比地獄裡的羅剎還要殘忍心狠！要不然也不會逼著自己跳誅仙台，更不會連輪迴的機會都叫人在生死簿上一筆勾銷！

故而他想也沒想就抓過陸青雲的手，狠狠地一扯。

陸青雲毫無防備，被這麼一扯整個人猛的向前傾，倒在了少年身上。

本就有些松垮的黑袍，就這樣從肩頭滑落，露出了白皙修長的脖子。

「你突然之間……嘶……」少年的尖齒劃開了他頸際的脈。血就這般汩汩的從皮膚內滲出，少年大口大口的吸吮著香甜的血液，吞咽聲就這般迴響在陸青雲的耳畔。

脖子上的血比手腕上的量更為大。沒一會兒陸青雲就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因為支撐不住身體，一手扶著那把頭俯在自己肩頭的人，一手則抓著床欄省的自己掉下去。

少年咬的是那麼用力，似是要報復一般將那白皙的肩頭咬的血肉模糊。

程軒很愛這般折磨陸青雲，他享受著陸青雲被他咬的渾身發抖還強撐著喂血給他的模樣。鮮血的甜味還有陸青雲的無限包容，更是給了他肆無忌憚的勇氣。

這世的陸青雲，就活該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世的陸青雲會滿足他任何要求。畢竟這是陸青雲上輩子欠他的。

今日的程軒似乎格外的飢餓，一口氣吮吸的血量比平日里一日吮吸的還要多。

陸青雲一下子沒適應過來，頭就開始昏昏沉沉起來。他只感覺到肩頭疼，咬著牙撐了會兒，手也開始不自覺的攥緊了程軒的衣服。

「師尊，答應我。」耳畔傳來了少年的聲音，帶著半大的磁性，還有著少年人的稚嫩，「一定要救這個村的人……好嗎？」

像是問著陸青雲，也像是問著前世那個法力低下的自己。

夜深之時，程軒一人坐在泗水河畔。

江風陰涼，吹在他的臉上。他心很亂，也不知為什麼一向殺伐果斷的自己，這一年來遲遲對陸青雲下不了手。

這輩子他早早地逆轉了命運，他不必再歸順天界，不必跳誅仙台，不必再身死道消。

他切斷了所有和前世相似的命運，唯獨沒能切斷的就是和陸青雲的緣分。

「小道長，這麼晚還不休息嗎？」一襲水色襦裙的少女就這樣笑意盈盈的來到了他的身側，在他不遠的地上坐了下來。

杏目黛眉，一雙瞳眸似琥珀般透亮。

程軒心頭一疼，他記得這雙眼睛，這雙他刻在靈魂里的雙目。即使身死道消、魂飛魄散，他也絕不會忘記這雙眼睛，這個女子。

曉梅，他上輩子心上唯一的一顆豆蔻。而這顆豆蔻也因著泗水的妖禍徹底隕落在他面前。

兩世糾葛，斯人眼前。

程軒嘴角彎了彎，看著那靈動的少女。

重來一次，他不會讓悲劇再出現在眼前了……

第二日，陸青雲起床的時候渾身不適。肩頭被咬出的傷口還在犯疼。嘴裡也幹得不得了，他啞著嗓子叫了程軒。可程軒半天沒應。

他之只好自己將自己打理好，忍著肩上的疼痛，走到內廳找程軒。

「小道長啊，他在河邊做竹排呢。剛剛我還看到他和曉梅一起呢。」一位少女給陸青雲指了指路。

陸青雲微微頷首，便要去尋程軒。

眼前的這位黑衣道長，面容白皙，鳳目墨瞳，儼然一派仙風道骨。雖然比不得小道長那般溫和親人，但俊逸的相貌還是惹得小姑娘動心。

這不，好姐妹曉梅都能夠和小道長談笑風生，她也應該……

少女叫住了陸青雲，面上有著的是羞紅，「道……道長，我想你現在還是別去找小道長了。他和……他和曉梅聊得正開心呢。那個，道長，我……我做了些點心……」

聊得正開心？曉梅又是誰？

這一年來一直是自己陪伴著這個愛搗蛋的小孩子，除了自己，除了魔窟的人，他還沒和其他人聊得開心過。

一想到這兒，陸青雲的臉色就不太好，心裡一種莫名奇妙的感覺在胸口漾開。他沒有顧上身後的姑娘如何喚他，只是邁開腿向著那方向去尋。

姑娘眸色漸暗，從懷裡拿出的糕點被風吹涼。似是不甘心地攥緊了拳頭……

「魔尊魔尊！您跑這麼快幹什麼？小少主他遲早都是要長大的，他他他……」被當做發簪別在頭上的花花大叫著想要叫住自家魔尊。想著魔尊自從撿了那個怪孩子之後越來越不正常。

先是杜絕魔界吃人，又是日日喂血給這小鬼喝，後是帶著小孩雲遊四方做什麼歷練。

花花心下不解之餘，更多的是希望這個孩子早日離開魔尊。如今這孩子已然有了其他人作陪，魔尊應該為他高興才對。

可誰知還沒怎麼說呢，陸青雲已經停下了腳步。

陽光晴好，水色瀲灧。河邊的少女笑顏如花，她紅著臉和一邊的少年交談。

那少年的身形與之前相比似乎更加堅實了些，陸青雲知道程軒這是又長大了。

而少年轉過頭的一瞬，陸青雲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星目，劍眉，嘴角總是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的人……

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張臉是程飛宇。

陸青雲的大腦轟然空白，雙腿似乎有了千斤的重量，讓他邁不開。而雙目也死死的定格在了那相談甚歡的二人身上。

笑得那樣開懷的程飛宇，和女人靠得那樣近的程飛宇，再也不是圍著自己轉的程飛宇……

「師尊，您來了也不說一聲。今日您不是要下河查看嗎？」少年轉過頭，笑容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