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是下午一點半的，不過魏萌上午八點多就打算出門了。沒幾天就要國慶假期，她打算提前出去找點兼職賺外快。不過在此之前，她打算先去一趟市中心醫院。

程雲生已經醒了，目前在醫院做復健。魏萌偶爾會找時間過去看看，看那個清瘦的男孩在家人的陪伴下努力重歸生活，看他為了更快康復堅持不斷地進行著基本的四肢活動體操，還會看到休息時候的他獃獃地望著窗外的世界，淺褐色的眼眸迎著陽光半眯著，氣質清淡而悲哀。

只昏迷了四個月就能蘇醒，是有史以來植物人重恢復意識記錄中最快也是最幸運的一個。望著身邊關心關愛自己的家人，溫情籠罩冰涼的軀體，並一點一點地祛除心底的不安與悲傷。和同齡人相比， 程雲生這個孩子已經失去的太多了，而還能繼續活下去是他唯一的寶藏。

只是有的時候，在夜深人靜或是喧鬧繁華當中，他會不由自主地走神。過往福祉美滿的生活景象如同一場散不去的電影時刻在腦海里播映著，只要心裡還記著就永遠無法真正解脫——父親、母親、還有……還有什麼？

程雲生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周圍的人都告訴他被遺忘的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可記不起來是事實，也是瘡疤，不斷地提醒著他缺失與空白會帶來更多的哀愁。

休息一段時間後，程雲生打算繼續活動四肢，在護工阿姨的幫助下他重新站起來，而在這一刻，忽然有一道清風有過半開著的窗戶外吹進來，像是突然伸進來的一根樂弦，接進這個孩子的心底，並奏響一曲天籟。

他猛地抬起頭，透過透明的落地窗，看見外面站著好幾個人。有護士，有病人，還關心自己的家人，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少女——清秀的臉，黑色的眼瞳，微卷的長髮。右眼眼下一指距離處有一顆痣點，小小的，細細的，彷彿落下的一粒星塵。

她一直盯著自己看。而當自己回饋目光的時候，對方揚起一個笑容，那笑容燦爛而溫暖，猶如冬季天邊剛升起來的暖陽，似一道劈開虛妄的光明直達昏暗的內心。

程雲生很清楚自己不認識對方，但是雙眸兩兩相對的一刻，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一隻白色毛絨球，毛球長著眼睛和嘴巴還有像線條一樣的四肢，很可愛還很熟悉。可是程雲生認不出那是什麼了。只覺得在看見的那一刻，一顆始終沉浮在渾濁又黏稠土泥中的心臟終於擺脫淤泥，獲得救贖。

「謝謝你……」

不知為什麼，程雲生突然很想道謝。他說出了口，卻有些懷疑這聲音是否屬於自己。

身邊的護工阿姨聽到他說話，以為是對自己多日來照顧的感謝，她感到暖心，便對微笑，「好孩子，不用謝。」

第二人的聲音讓程雲生一下醒神，眼前的毛絨球幻象忽然消失不見，而玻璃窗外那個看上去像太陽一樣的小姐姐也不見了，心裡頓時陷入失落，雙眸也立即被一片茫然籠罩。

「小笙，是累了麼？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護工阿姨關切地詢問。

程雲生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雙腿，雙眸重新被填充色彩，「不累，想再多走一點路。」

「好。阿姨陪你。」

自此，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將是全新的開始。

魏萌在玻璃房外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能遠遠地看到程雲生健康的活著便已足夠，雖然以後的生活不見得仍會光明，但只要活下來即有無限希望。

至於膽小鬼……失去小靈珠的它變成了透明的泡泡，誰都將無法發現它，更不可能再回到程雲生身邊。而程雲生找不到它，隨著時間漫長，羈絆終將被斬。

這是代價。

沒什麼好可惜的。

離開醫院之後，魏萌就直接去了學校。

剛上課她就收到了程幼良的信息讓她下課先別急著走，神神秘秘的，也不說有什麼事。魏萌習慣了，想著等一會兒就是了。

大學第一堂課，課上氣氛很輕鬆，任課老師是個十分幽默風趣的男人，大家都很喜歡他授課方式，魏萌也不例外。

正認真聽著台上男老師講課時，魏萌忽然聽見後座的幾個女生在壓著聲音說話，剛開始她沒太在意，但隨便聽了兩耳朵，結果越聽越往後靠。

女生甲：「你們早上看到新聞推送了麼？好可怕啊，難不成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女生乙：「我本來也是不信的，但是聽說有路邊監控為證啊，都是同一個時間點，差不多是凌晨三點鐘的樣子，好幾輛車從那條路開過去的時候都消失了十五分鐘。說是那路上死過人，所以才會……你懂的。」

魏萌：鬧鬼？夠刺激，我喜歡。

女生丙：「天哪，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女生丁：「這才哪跟哪兒，新聞只是隱晦地提了一些內容，我給你發個帖子，是個之前開過那條路的當事人發的，幾乎記錄了整個事情過程。」

甲乙異口同聲：「快，發給我看看。」

丙：「太可怕了，我不敢看，我怕鬼。」

魏萌：怎麼就突然發帖子了？什麼帖子？我也想看看，發我一份唄。

女生丁：「帖子里有個大佬，收集情報一流，他直接根據當事人的講述，把那條省道路的全部歷史都扒了出來。據說十年前那條路邊曾經有一片鄉鎮上蓋著的小樓房。因為周邊要計劃擴路，就要搬遷。當時大部分都搬走了，就剩兩三家還沒走。其中有一家是靠賣早飯為生的，他們家一直都在那條省道賣早飯，攤子開得很早，三點就起來準備，四點就開始賣早飯，一家四口生活還挺好，但是老天沒長眼，一場意外直接把這一家四口直接弄死了。」

丙：「天哪？發生什麼了？」

魏萌：是啊，發生什麼了？

「是一輛……」

「倒數第三排第四個可愛的女同學，沒錯，就是在喊你。是在和你身邊的朋友講什麼有趣的故事麼？可以和我也分享一下麼？」

女生丁還沒講完，就被台上的男老師微笑點名了，頓時漲紅了臉，小聲地說了句抱歉，不再講故事。結果可把魏萌給急壞了。

怎麼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好想知道！

魏萌糾結要不要問她們也要一下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