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國復國軍在帝都的據點時，夜心才發覺這裡出了事。

屍骸遍地。

她打開大門，一路奔進去，只見到處是鮫人的屍體，鮮血在地面鋪滿了薄薄一層。

當然，也有人族的屍身，略一分辨，就能看出是帝都的護城軍。

夜心腳步有些不穩，她不過就是去了趟鳳煙閣，怎麼會……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血跡漫上少女的雪白鞋面，少女跌跌撞撞的走遍所有院落。

無一活口。

給她帶路的那個鮫人戰士，每日打掃衛生的大娘，甚至……

腳步一頓，夜心陡然撲到一個地方，將臉向下的那人翻了過來。

堪堪一眼，瞳孔驟縮:「凝碧！」

竟然……是凝碧！

藍發染血，面容姣好的素衣女子睜著一雙碧色眸子，神情是驚愕而不甘的。

夜心抬手，探她頸脈，卻已了無生息。

死不瞑目。

夜心一下子坐在地上，渾身充滿無力之感。

她怎麼……就突然走了呢？為什麼……就一小會功夫，這裡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大門處傳來聲響。

「凝碧！」

一陣風掠過，地上的女子已經被小心翼翼的抱起來，空氣中惟余柳彌撕心裂肺的大喊:「凝碧！凝碧你醒醒！凝碧——」

夜心睜著一雙大大的眼，茫然的望著逆光走來的幾個人。

宿修依舊一襲黑衣，面容清冷，他身後，跟著的是一臉驚詫的寧和一個大概三四十歲的女子。

還好，他們……都不在。

夜心鬆了口氣，他們……都不在啊……

宿修上前，憐惜的望著一臉驚惶的少女，他傾身，小心翼翼的將她從一地狼藉里抱出來，溫聲道:「夜心，我回來了。」

少女軟軟的身子猛的貼近他，聲音低到近乎哽咽:「他們……都死了。」

「嗯，我知道。」

「我剛剛好害怕，怕你也在……」

「不會，一群凡人，不是我的對手。」

「嗯……」

回神的夜心眼神複雜的望了一眼柳彌和他懷中無聲無息的凝碧，眸中嘆息深重。

「海皇，」一直被忽略的中年女子上前，沖宿修淺淺一禮，「帝都的據點素來十分隱秘，這次必然是有哪裡出了差錯，才導致地點泄露出去。」

說完，眼神掠過夜心，顯然意有所指。

「榮娘，」寧打斷她:「沒有證據，不要亂猜。」

榮娘？

夜心視線終於聚焦，定在中年女子身上。

在疆寧的記憶里，她……看到過這個人。

是買下寧的那個年輕女子！亦是一手撫養調教寧的人！

呵，少女眼裡劃過諷刺的意味，她還被宿修橫抱在懷裡，與宿修靠的極近，聞言，她輕輕開口:「宿修，放我下來。」

宿修照做。

她再度仰臉，問宿修:「你懷疑我嗎？」

黑衣男人不動，眉頭一皺，似乎十分不解:「我的未婚妻，海國未來的皇後，為何要懷疑？」

榮娘聞言大驚:「海皇，你居然要娶一個外族女子？你可知……」

「榮娘！」寧陡然打斷她，話鋒微轉:「主人的身份，不是你我可以議論的。」

周圍是忙忙碌碌的鮫人，他們都在收拾同伴的屍首，面上是無法掩飾的悲愴和恨意。

宿修轉頭，語調極淡，卻也十分堅決。

「他們施加給海國的一切，我都會，悉數奉還，榮娘，這是我的保證。」

清潤的低語散入風裡，莫名就令人聞之信服。

榮娘聽完，終於靜默下來。

她這半生，幾乎為復國軍付出所有心血，也同所有鮫人一樣，期待著新一代海皇的到來，能帶領他們……回歸碧海。

因此，她真的不希望……這一任海皇會讓她失望。

「換地方吧，」宿修掃了一眼，「這裡被護城軍掃蕩過，已經不安全，榮娘，待到他們把戰士們的屍身收殮完，就一起帶著所有人去城北那邊。」

榮娘應了，把這話向周圍的人重複一遍，大家也齊齊應了，情緒顯然都不高。

畢竟，死了這麼同伴，這對復國軍來說，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等到所有人都撤走之後，院里就剩下他們幾個人，宿修自然而然的攬過夜心，低聲開口:「走吧，別看了。」

少女不動，「再等等。」

大家一齊望過來，不太明白夜心在等什麼。

夜心嘆了一口氣，心想，總歸聖女大典的期限愈發近了，她今日下午殺死那些黑衣人大概就漏了蹤跡，現在……也不差這一回了。

冬風揚起少女烏黑的發，她轉身，對著一眾人開口，語氣堅決而有力量:「我能重現當初情景。」

眾人愕然。

而一直跪坐在地上抱著凝碧的屍身一動未動的柳彌突然抬起頭來，冒出一句話:「我要看。」

年輕的劍客眸中充斥著滿滿冷意和殺氣，一字一頓的重複道:「夜心，勞煩你，我要看。」

榮娘突然間明白了些什麼，指著夜心道:「你不是人族。」

寧扯了一下榮娘，低低解釋:「主人是……翼族，巫者大人曾經說過，她是……天行鳳星……」

榮娘陡然倒吸了一口涼氣，眉目間充滿了驚駭之色。

她……明白了……

這個少女……竟然是……

夜心低低一笑，小手一抬，在空中一劃，與此同時，默念起冗長的咒語。

半空驀然浮現出一幅鏡像。

事情看起來十分平平無奇。

夜心出發去鳳煙閣不久，就有一隊護城軍包圍過來，領頭的正是錢家和孫家的人。

緊接著，就是破門而入，一場惡戰。

復國軍戰士皆沒有設防，措手不及的投入戰鬥，顯然十分被動。

而護城軍訓練有素，與鮫人軍團的反應截然相反，因此，很快就佔了上風。

這一場戰役完完全全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鮫人們一個又一個的倒下，鮮血漫無邊際的蔓延。

血腥，殺戮，一切的一切，都充滿著殘酷，宛如數萬年來海國之於人族，永遠都是工具與玩物。

眾人皆倒吸了一口氣，為這一幕隱隱心揪。

只有夜心皺眉，發覺了不對的地方。

如果說，寧在求過自己之後被宿修召走，那麼……安格斯去了哪裡？

也那麼巧合的離開？還是……被什麼人引走了？

抬頭看了看天，夕陽西下，天色已經晚了。

夜心將食指放在唇邊，輕輕一咬，頓時，一滴血珠冒出來，恰好落入夜心左手腕上戴著的白晶手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