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我吧，」夜心衝程叔笑笑:「您去忙吧，二哥由我照看。」

程叔回以一笑，沒有反駁，只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遂退了下去。

他看的出來，這個小姑娘在自家二公子心裡的分量不輕。

「這裡恰是風口，二哥，我們到前邊涼亭坐坐吧，你順便可以把藥喝了。」

南淵擰眉，不動。

夜心看了一眼自己被緊緊攥住的手腕，嘆了口氣:「二哥，這裡人來人往的，你到底要抓著我到什麼時候？」

南淵赫然一驚，這才反應過來，猛的鬆手，夜心得了自由，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腕，恰好衣袖滑下去了些，露出一截瑩白如玉的皓腕，只那腕間腫起的一圈殷紅格外刺眼。

那是他用力過度握出來的。

南淵突然有些愧疚，剛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夜心仿若無事的拉下衣袖，兀自走向不遠處的涼亭。

南淵頓了頓，只好抬步跟上去。

從小廝手裡接過藥碗，夜心揭開蓋子，輕輕撥動些，待溫度差不多，才遞向南淵，好整以暇:「二哥，喝藥吧！」

少女笑意盈盈，目光滿滿的儘是促狹。

南淵絲毫不為所動，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本就是活不長的人，喝與不喝沒有什麼兩樣，況且都已經喝了這麼多年了，也沒見有什麼效果，所以這藥，不喝也罷。」

「哦？」

夜心挑眉，眸中劃過一絲意味深長，她低眉，仔細嗅了嗅冒著熱氣的藥碗，忽而笑了:「二哥，這藥你還真不能喝。」

環視一下四周，人流離得甚遠，僅僅那奉藥的小廝侍立在身側。

夜心望著他:「你下去，這裡不需要你。」

小廝有些詫異，語氣卻還是不卑不亢:「姑娘，二公子的藥還沒……」

「聽不懂人話嗎？」

南淵冷冷的聲音響起，目光掃過那小廝，銳利如刀。

小廝惶然，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見再無人靠近，夜心隨手將藥碗擱在桌上，自己亦是在南淵對面坐下來。

「二哥。」她雙手托腮，一眨不眨的盯著南淵，直盯得南淵有些莫名。

「可是喝了多年藥，並無半分好轉，一直不好不壞？」

「可是每每犯病之際，卻都是這藥給治好的？」

「可是負責你的藥的人，是至親或至信？」

少女言笑晏晏，一字一頓，說出的話卻能夠將人打進深淵。

「你在說什麼？」

果不其然，南淵皺眉，一邊回味她的話，一邊盯著那碗藥。

她說的……其實一點都沒有錯。

南淵面色陡然泛白，他本就聰穎，因此一下子就聽的明白夜心的暗示。

有人要害他……而且這人……還是至親……

纖細的小手指向藥碗，少女歪頭:「喏，二哥，這裡頭多了一味東西，這東西呢，倒是無毒無害，可恰恰好好同其他藥性相剋相抵。」

「你懂醫理？」

夜心點頭，繼續解釋:「不曉得給二哥加這味藥的人是什麼心思，我瞧著二哥的身子，堪堪是藥里常被放這個東西，可一旦犯病，這東西就被停了，看起來，那個人也沒有想讓二哥有事？」

南淵白著一張臉，想也不想的，伸手端過藥碗，就要喝下去。

夜心微驚，陡然伸手攔住他，她看起來小小弱弱的樣子，力氣卻是大的驚人，竟真的從南淵手裡將那藥碗奪了下來，「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二哥！」

少女聲音驀然凌厲起來，「你居然還要包庇想要害你的人？」

南淵不做聲，夜心見此搖頭，認真的同他解釋:「你可知為何這藥物南府查不出來？」

南淵抬眼，望她。

「因為，」夜心輕輕笑了:「這是只有翼族生活之地才長的藥材，二哥，」她眼神悠遠，且長長嘆了口氣:「我也想知道，南府的人，究竟跟翼族的什麼人有勾結呢？」

及笄禮起。

一拜父母，二拜祖先，南菱身著繁重的及笄禮服，一步一步的，踏上高台。

自此，她也算是成年了。

夜心跟著南淵立在觀禮的人群里，禁不住四處張望。

「夜心，你是在尋什麼人嗎？」

南淵拉著少女越過人潮，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

「我想瞧瞧柳彌在不在。」夜心懶懶的趴在石桌上，遠遠望著循禮而行的南菱，突然就想起前一天的對話。

南菱喜歡的，竟是柳彌？

可柳彌……

眼前驀然出現凝碧清麗的面容，夜心嘆了口氣，柳彌心系凝碧，這個誰都瞧的出來，看來南菱這番心思，算是廢了。

「你竟識得柳將軍？」

南淵頗為詫異，伸手倒了一盞茶，先推給了夜心，又一盞才留給自己。

「我在安城同他認識的，」夜心想了想，實話實說:「我覺得柳彌是個好人。」

南淵頷首，眸光亦是含了讚賞:「柳將軍是我朝難得的將才，有勇有謀，人品亦是貴重，只可惜前段時日受了奸人陷害，被陵帝禁止再入朝堂。」

「那……」夜心頓了頓，「南家會給阿菱說一門什麼樣的親事呢？」

蒼白如玉的手指握著茶盞，南淵聞言，動作略一停滯，將茶盞輕輕擱在石桌上:「你是又聽阿菱說了什麼？」

夜心不語，心下思忖著要不要把南菱心儀柳彌的事告訴南淵，卻見南淵忽而失笑:「那丫頭的小心思我都曉得，不過她註定無法得償所願，不是因為南家阻礙，而是因為她在單相思。」

不遠處，南菱禮成，正式及笄。

她穿著鵝黃色長裙，挽起髮髻，斜斜用一根玉質發簪簪住，身姿婀娜，眉目如畫。

夜心眸中陡然染上悲憫之色，南菱啊……

若她曉得，自己輸給了一個鮫女，不知道以她那般濃烈如火的性子，又會有什麼反應？

人心似海，深不可測。

「二公子，有客人找。」

侍女一路尋過來，沖涼亭內二人行了一禮，才開口道。

南淵頷首，淡淡道:「請過來吧。」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有人緩緩走來。

冬日深寒，那人卻穿的極其單薄，一身黑衣，面容冷峻如雪，傾世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