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邊境的密林里，莫江帶著程燈等人已經找了兩天了。

「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程燈手不停的顫抖，他深吸一口氣，緊緊的握住了手裡的一個貔貅吊墜，語帶哽咽。

「我們當時就派人去找了，沒把山翻過來，這麼多天，從來沒放棄過。」莫江連續多天的勞累，自責，擔憂，臉色已經一片慘白，面無人色，「他才十六歲，十六歲。」說著說著，雙手捂住了臉，頹廢的滑到了地上。

程燈也知道，此時計較這些沒什麼意義，只是剛才在一棵樹下找到了蘇援隨身攜帶的吊墜，順著這邊找來，人卻依舊不見蹤影，已經這麼多天了，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希望活著，程燈心疼的喘不過氣，總是要找個出口發泄。

「我們當時找過這兒，沒有這個。」楚桓看著程燈手裡的吊墜，眼神有些迷惑，語氣卻很肯定。

程燈眼裡一亮，思考一會，轉身就跑，「找水源。」

蘇援當天又發起了燒，終究是沒走成，發燒斷斷續續，人也迷迷糊糊，蘇援自己知道怎麼回事，多半是那病犯了，卻無可奈何。

當年在叢林里追了逃跑的毒販三天三夜，傷口發炎，後來又出了幾次任務，傷上加傷，也是引發了那病，斷斷續續，耽誤了大半年，回去就發現爺爺病危去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心情激蕩，更是舊傷複發，連續休學了有一年，才慢慢養好，如今情況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莫簾一直坐在蘇援床邊，看他清醒點了，給他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你好點了嗎？如果可以，這幾日就送你出去吧。」

蘇援還有點迷糊，這幾天的記憶一直在腦海里回放，自己幹掉哲甘之後，似乎是脫力了，但竭力保持著一點清明，迷迷糊糊間有人探自己呼吸，接著那幾人罵罵咧咧了幾句，蘇援就感覺自己被人扔到了水裡，真的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在水裡漂了多久，睜開眼就是在這間屋子裡了，留長發的男人，繁複花紋的繡衣，白色的面巾，在懸崖上的房子，奇怪瘋癲的女人，這一切都太怪異了，蘇援無意去探尋人家的隱秘，雖然感謝莫簾的救命之恩，可也無法回報，此刻能回去報個平安，自然是求之不得。

「多謝，我今日…」就能走了。

「族長，長老們都等著了，請您把這個小少年帶過去吧。」蘇援話還沒說完，木屋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老邁的聲音傳來。

莫簾皺了皺眉，「沈叔，我不是說了就送他走的嗎？」

蘇援抬頭看去，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站在門邊，同樣的繁複花紋，不過卻和莫簾的有些微不同，蘇援仔細看了看這人，只見他神情倨傲，眉目帶煞，只怕不是善茬。

老頭聽了莫簾的話，果然露出不屑的表情，「族長，你該知道私自帶外人回來，該當何罪吧？」

莫簾張了張嘴，似乎想爭辯什麼，但又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沈叔，昨天沈盼來，把他嚇著了。」又停頓了一會，才接著說，「你也不想長老們知道，沈盼如今是個什麼樣子吧？」

莫簾的聲音很低，說完之後低下了頭，似乎自己也不怎麼好受。

沈叔臉色就更難看了，「你，你，…」臉色鐵青的指著莫簾，似乎被氣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哼了一聲，甩袖走了出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屋內靜默了半餉。

「給你添麻煩了，我今日就可以走。」蘇援看莫簾神色黯然，卻沒說話，以為是他不好意思開口趕人，就自己主動說道，「我已經沒事了，只是還要麻煩你把我送到國道上。」

莫簾依舊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莫，莫大哥？」蘇援本想喊莫族長，可是想想剛才那老人喊族長時諷刺的口氣，又想起昨天那女子說的聖子，不知為何，就開不了口了，想了一下，還是喊了大哥。

「嗯？哦，好，不過今日祭天還沒結束，走不了，你先好好休息吧。」莫簾終於回過神來，走過去，扶著蘇援躺下，又坐在床邊，看著蘇援。

蘇援被人盯著，沒什麼不適，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莫簾不是在看他，而是透過他在看別人。

蘇援這幾天一直在睡，如今也睡不著了，想了一下，還是開口對莫簾說，「莫大哥，你是遇到什麼難處了嗎？」蘇援不想因為自己給別人添什麼麻煩，也想要報答莫簾，「我可以幫你。」

莫簾聽了他的話，驀然笑了一下，雖然只看的見他的眉眼，但蘇援想，一定很美，因為莫大哥是個好人。

莫簾摸了摸蘇援的頭，「小孩子，能幫什麼忙。」語氣親昵了許多，不再毫無情緒，「大人的事別多管。」

蘇援不信莫簾當初已經看見他的槍傷和身上的舊傷以後，還能把他當做一個不知世事的少年人，他只是看著莫簾不說話，眼神執拗，莫簾救了他的命，他不願看見他被瑣事纏身。

這時的蘇援尚小，還不能理解莫簾眼裡的悲傷，話里的滄桑。

許多年後，當愛人離他而去，煢煢孑立，疾病纏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蘇援才懂，那是一種病，求而不得的病。

思念成疾，情深不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