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些鮫人們講，若論歌喉，怕是沒有人比的了他們的海皇陛下，然而我只是聽聽，然後微笑著告別他們，繼續往前走。

人間有個詞叫做「近鄉情怯」，形容我如今的情形甚是合適，我定了定神，距離縉曄越來越近，可我竟有幾分腳軟的意味。

終於，我在一個小小的院落停下來。

這也是座人間小院，庭分四合，花花草草生的都甚好，可苓玄谷結界已被溪澤撤了，我既有靈力，自然瞧的分明，不過是幻象。

只這幻境，做的著實有幾分精緻。

輕輕一推，木製小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我抬腳而入，小院內落英繽紛，規劃的錯落有致，更甚至還有一塊菜地，像農戶一樣，養了幾隻雞鴨。

我一抬眼，就看到小院中央有棵合歡樹，開的正好，視線下移，樹下紅衣男子在燃著熏香的桌案前長身跪坐，青絲散落，目光灼灼。

瞧見我，他似是並不驚訝，一雙眸子瀲灧著望過來，奪目的好看。

「千闕，」沉默片刻，縉曄輕輕啟唇，低低笑起來，「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過來？」

那一刻我幾乎失了所有聲音、所有言語以及所有反應的能力，只愣愣循著他的話，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

「你呀，」縉曄好笑的搖頭，抬手捏捏我的臉，「還是這般迷糊，讓我該怎樣是好。」

微風揚起，縉曄散落的青絲被吹的動了幾動，貼到臉上，我依舊眼神直直的盯著他，生怕一個眨眼，眼前一切都消失不見，正如那過去的幾十萬年裡的每一次一般，是一場大夢。

大夢醒來，一切皆空。

縉曄也不動，幹脆就這麼瞧著我，四目相對間，我動了動，探身過去，抬手拂開他臉上髮絲。

鼻端有清淺的血腥氣彌散開，我凝眸，陡然驚醒。

縉曄散著一頭青絲，紅衣卓然，卻並非外袍，而是中衣，他雖笑的春意盎然，仔細看來，面色卻有幾分隱白，連同強用靈力壓下的傷勢，唯獨我靠近時，才堪堪聞到血腥氣，這模樣，倒像是初初受完刑。

我本就探著身，思緒轉了幾轉，方得了幾釐清明，卻也生出幾分委屈，幹脆一伸胳膊抱住縉曄的脖子，整個人似無賴一樣順勢滾到他懷裡，像樹袋熊一般掛在他身上。

縉曄悶哼一聲，長臂一伸攬實了我，偏頭輕輕吻了吻我耳際:「你察覺了。」

我撇嘴，縱然因著身上有傷而倦懶些，我也不至於那般廢物，這麼長時間還察覺不了他的傷勢。

「告訴我，縉曄，」我仰頭，幾乎達到同他平視的角度，「這天刑，該如何解？」

我同縉曄靠的極近，鼻尖相觸，四目相對，頓時天地寂然，時光凝固，我們彷彿眼裡只剩彼此，款款深情。

「無解。」

縉曄輕輕笑起來，啄了啄我的唇，「你若留下來，即便無解也無甚大不了。」

話音未落我就打斷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留下來。」

縉曄有幾分詫異，搖頭道:「這隻是碧海海底一個小小的幻境，千闕，你身為北界之地，真願意從此窩在這個……」

「莫要說了！」我陡然生怒，去捂他的唇，「縉曄，我都知道了……」

語不成句，淚凝於睫。

他這一身傷痛都因我而得，一身風骨和驕傲亦是因我折了個七七八八，只能日日待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受盡天刑的苦楚。

我又怎麼會因為糾結於一個北界之帝的身份而離開他呢？

縉曄怔了一怔，正了顏色:「千闕，你可想的明白？你同我，不是新奇，也並非感激，而是……」

「而是生死俱同，榮辱與共？」

我挑了眉，接過話頭來，隨即頓上一頓，瞧著縉曄難得露出幾分緊張的神情，莞爾一笑:「真的……不能再確定了。」

縉曄跟著我笑了，探過頭來，抬起我的下巴，毫不猶豫的吻上去。

輾轉吸吮，溫柔至極，我笑著反抱住他，聲音含糊不清:「小心你的傷。」

縉曄的紅色中衣有幾分濡濕，我曉得那是傷口滲血的緣故，溪澤先前告訴過我，萬火焚心之刑並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它也會傷害縉曄的仙體，日復一日，傷口不愈，血流不止。

我閉了閉眼，如今的縉曄，比幾個月前見到的還要虛弱幾分，若照這般下去，我真不曉得他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我捏了個訣，將我們兩人瞬移到小屋內，三下五除二扒了縉曄的上衣，露出精瘦的胸膛。

縉曄低低笑了笑，聲音開始低啞:「怎麼？等不及了？」

我眨眨眼，壓下眸底濕濡，顫巍巍抬手，觸上縉曄滿是傷痕的上身，必然是我扒他衣服前他用靈力清理了身上斑斑血跡，否則必不是如此模樣。

縉曄上身生的非常勻稱，身材完美，只上頭一道接著一道的血痕布滿胸前後背，瞧上去委實煞風景。

更何況，這個時候那些血痕還不斷往外冒血珠，他褪下的衣衫卻甚是幹凈，我默默思量一番，他還剩不到一成的修為，怕是連施個清潔的術法……都極艱難吧。

而天刑製造的傷口，非尋常法術可癒合。

「縉曄，」我癟嘴，依偎過去，「給我一個孩子吧。」

話剛說完我就主動吻上去，整個人貼在縉曄赤裸的胸膛，嘴角勾出魅惑的弧度。

誰知縉曄身體僵了僵，呼吸略有急促，卻還是一把抓住我不老實的手，將我摁在懷裡，躺下去:「睡吧，千闕。」

我不甘心，一陣掙扎，聽得縉曄悶哼一聲，我驚了一驚，不敢再亂動，生怕碰疼了他的傷口。

「別鬧，千闕，我沒有力氣。」

我心下頹然，看來自己魅力確是不足，這般勾引都沒令縉曄同我圓房，索性老老實實窩在他懷裡，閉了眼睛小憩起來。

至於外頭的事，此後就同我不再有幹系了，記得也好，忘記也罷，總歸我心上的人在此處，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