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他們的二人的對話，半天沒回過神來。

原來我早就該死在二十萬年前的天地動亂中，是縉曄逆天改命，我才有機會活下來，也因此八荒失衡，導致祖父祖母和阿爹阿娘的隕落。

是他們所有人的死去，才換來我一個人活著。

我捂著嘴，泣不成聲，整個世界似乎都變了一變，碎石四濺，天崩地陷。

只見畫面驟轉，縉曄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拖入碧海海底，身上燃起烈焰。

他就這麼被縛著拖走，青絲散亂，離開前他最後瞧了一眼東界擎天柱的方向，眸光軟了一瞬:「千闕，你一定要，活著。」

萬火焚心之刑是逆天改命的下場，縉曄身鎖於碧海，一身狼狽，眼神卻依舊是桀驁的，一如當初鳳族最具天賦的天才少年，英勇果敢。

琅華那時尚年少，因著好奇這個天外來客，常去瞧他，有次聽他喃喃自語:「我不後悔覆了這六合八荒保她性命，可我沒想到的是，天命紊亂竟導致她的親人悉數隕落，她……會怪我吧。」

琅華那個時候還不曾變身，沒有性別，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甚是不解，就問縉曄:「愛到底是什麼，會令你甘願來受這種折磨，只是保一個無關之人的性命。」

縉曄笑笑，「等你遇見能讓你變身之人，就曉得我的感受了。」

紅衣張揚，眉目熱烈，縉曄微合了眼，嘴角還帶著笑意，像東界鳳凰花盛開時染過天邊煙霞的艷色，奪目耀眼。

驀然，縉曄身上烈焰燃的更重了些，連四周都察覺到炎炎灼燙，他卻僅是皺眉，沒有分毫痛呼。

我死命咬著唇才不讓自己哭出來，生怕錯過一個畫面。

縉曄，縉曄，原來在我埋怨他的這二十萬年間，他一直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受著日復一日的天譴，不得善終。

畫面又轉了，這次是七萬年前，我修補完東界擎天柱，耗盡修為沉睡過去的時候，整個人如同死去一般，了無生息。

往天界去給東華報信的人被九天玄女半途攔了，老天帝得知此事，自知天界理虧，生怕凌霄衝上天界討說法，就主動退位，傳位於隱穆。

而隱穆登帝位做的的第一樁事，就是向魔域開戰。

我穩了穩心緒，抬腳跟著隱穆，一路上，只見所過之處屍橫遍野，鮮血的味道在整個魔域彌散。

隱穆一身戰甲，執劍一路殺到魔宮，眸色猩紅，接下來看到的景象如寂離同我講過的別無二致，老弱婦孺皆成了隱穆劍下亡靈，隱穆殺紅了眼，絲毫不手軟，直到力竭昏厥，才被屬下帶回天界去。

接著就是寂離上天，挑了三十二重天，阻攔的神仙一劍一個，瞬息神魂俱滅。

寂離一身玄衣，眼裡燃起滔天怒意，同隱穆廝殺起來，光影繚亂間，寂離居然敗下陣來，瞧著隱穆的神色滿是不可思議。

「你……要入魔！」

隱穆一步步走近他，周身氣息都變得赤紅，「入魔？呵呵，那又何妨？只是你毀了本帝心上的人，該死！」

寂離略微茫然，嘴角泅開一抹血痕，卻不依不饒，想要問個明白:「你為何要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動手毀去我們兩屆和平，難道一個人的性命，還抵不過你的萬千子民嗎？」

霧氣又大起來，我只聽到隱穆輕飄飄的聲音，「自然是……抵不過的。」

這大概是魔域受降，隱穆沉睡那會的光景了，我暗暗算著時間，任由鏡中的一股力道涌過來，將我帶到另一個世界。

我定了定神，拼著一口氣，默默告訴自己，繼續看下去，繼續……看下去，我倒要瞧瞧，這靈虛鏡到底要呈給我多少東西。

這會的場景是在人間，我幾番思量，這個時候與現在比較接近，大概是二百多年前，那時候我還睡著，不曾醒來，可靈虛鏡帶我來這裡，究竟是什麼意思？

並未想出個緣由來，我幹脆也不著急，只安安靜靜的瞧著。

白衣少女坐在池塘邊上，赤著雙腳，一盪一盪的，甚是俏皮。

只那容貌，卻是同我極相似的。

「阿姐阿姐，」不遠處有少年奔過來，眉眼稚嫩，還未長開，手裡捧著個花環，「你瞧瞧我為你做的，可喜歡？」

少女伸手將少年扯到身邊來，笑若銀鈴:「王弟做的，阿姐自是喜歡。」

我瞧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下也有幾分感慨，只是那小小少年的眉眼，有幾分眼熟的意味，似是有點像……隱穆？

「阿姐，你為何喜歡合歡？」

「合歡合歡，人生聚合離散，也該對酒當歌，歲歲同歡。」

「那待我登基，就令天下皆種合歡，屆時阿姐行遍天下，步步皆歡。」

「哈哈，那王弟要好好用功，快快長大，當個好皇帝，阿姐等著。」

…………

畫面轉了又轉，昔日天真爛漫的少女披上朝服，手握權杖，一步一步的，邁向高座。

「陛下，」她微微頷首，年輕的面容滿是肅穆之色，「這次打敗戎狄，寧將軍功不可沒，陛下初臨朝政，自當賞罰分明。」

賞罰分明？面容尚且青澀的帝王茫然的瞧著眼前女子，打勝仗確實該賞，可是怎麼賞？寧鉉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戰功赫赫，為朝廷駐守邊疆，打下無數疆土，幾乎達到功高蓋主的層次。

彷彿看清就弟弟眼中的困惑，年輕的長公主難得一見的笑了一笑，在莊重古板的朝服下露出少女神色:「公主下嫁，自然是重賞。」

本朝之下，先帝子嗣大都夭折，只余了她們姐弟二人，因此當的起公主二字的，也只有芮雪。

與此同時，寧鉉出列，恭聲道:「陛下，微臣不求賞賜，只是仰慕長公主已久，求陛下將長公主下嫁於微臣，微臣在此立誓，此生唯長公主一人，絕不再納其他女子。」

年輕的帝王眼神驟然陰戾，拍案而起:「朕不準！」

眾臣皆愕然，寧將軍同長公主郎才女貌，如此相配，小皇帝為何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