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便是無休止的沉默。

令人窒息的氣氛彌散在四周，我縱然身在殿內，也能清晰察覺出外頭被強行壓制的煞氣。

「有必要嗎？」隱穆聲音裡帶了諷刺的意味，「她心裡，自始至終，都只有那個人。」

「那又如何？」寂離反駁，「若是那個人……回不來了呢？」

「即便如此，你只得了她的人，又有什麼意思？」

腳步聲遠了，我重新躺回去，簌簌落下淚來。

我近日似乎格外愛哭了些，幸好都不是在人前，否則便真是丟盡了這張老臉。

天界朝會上隱穆雖誤傷了我，卻也處置了對我不敬的幾個星君，又親自把九天玄女送到我這，即使此舉是為著九天玄女和天界顏面，可仔細追溯下來，於公於私，隱穆姿態都放的夠低，我心裡再不舒服，也不能真的同他翻臉。

身為北界蒼淵之主，伏羲大帝與女媧娘娘之女，我背負浮生重任，對於這六合八荒，我雖不至於做出捨生取義的壯舉，卻也不能向二十萬年前那樣，為了一己之私去毀掉這份安寧。

休養了兩日，我開始著手準備入苓玄谷的事宜。

苓玄谷是個很奇妙的地方，不管你有天大的修為，一進苓玄谷，皆宛如凡人，靈力悉數被封，這也是我不愛常去苓玄谷的緣故。

許是感應到什麼，軒轅劍近來很不安分，常常躥來躥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大概是溪澤……真要醒了吧。

我遙望西邊，眼裡含著深深淺淺的悵惘。

溪澤同東華差不多年紀，只比我大上不過幾萬歲，可他在我出生前夕，就為守護浮生六合而死。

聽說他是心甘情願的，也正因此，阿爹才逼著阿娘收徒，絕不允同樣的悲劇在我身上重現。

其實我委實不大明白溪澤這般行徑的，這天地六合，自有為帝者掛心，縱然他身為伏羲大帝長子，卻也並非這八荒之主，緣何要為蒼生付出至此？

軒轅劍按捺不住，又開始發出長吟。

我撫了撫劍身，喃喃自語:「究竟是……為什麼呢？」

這天地覆了又何妨？浮生災劫又與我何幹？

我的親人盡數為浮生而死，愛人亦是死生不明，我微微嘆息，到底是一身孑然，早已將生死看淡，其他人的生死，又同我有什麼幹系。

殿門微有響動，我轉頭，塗山凜端著一碗藥，恭恭敬敬的開口:「神尊，該喝藥了。」

我細細瞧了他，總覺有幾分不對，「塗山凜，你何時變得這般……」斟酌了一下言辭，「這般循規蹈矩。」

塗山凜堅持的遞過藥來，聞言也只是眉頭略動了動:「此次受傷入蒼淵前，神尊統共也只在東界見過我一面，怎知我先前是什麼樣子？」

我愣了一愣，心覺他講的有道理，我們此前堪堪只有一面之緣，又怎麼會曉得他原先的模樣？

可東界第一次見到塗山凜時，他分明是一副張揚歡快的樣子，我好像覺得他本就該是那個樣子，如今……

我抬手按了按額頭，有幾分疲憊。

許是近來受傷的緣故，腦海里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場景，我見塗山凜仍舊固執的端著藥，保持著雙手奉上的姿態，就順手把藥接過來擱到一旁，解釋道:「大概你如今性子沉穩了些，比起東界見你那次變化太大，才令我有幾分詫異罷了。」

塗山凜點頭，也不細究，只施了一禮，「神尊，塗山凜想隨神尊同樣苓玄谷。」

我一個激靈，想也不想的回絕:「不可！在苓玄谷修為盡封，你若是出什麼事，東華豈不要掀了我這蒼淵？」

塗山凜眸光暗了暗，也不糾纏:「如此，塗山凜就不為難神尊了，」規規矩矩的又施了一禮:「塗山凜告退，神尊記得喝藥。」

我溜了個神，塗山凜就不見了蹤影，反倒是寂離同阿嫘站在我面前，阿嫘輕輕扯我衣袖，眼裡滿是擔憂:「神尊這是怎麼了？」

我倦怠的搖頭，「無事。」

寂離瞧了瞧我的臉色，也有幾分擔憂:「你舊傷未愈，勞不得神，千闕，魔域出了些亂子，我必須回去一趟，這次苓玄谷就讓阿嫘陪你去，權作你的貼身婢女，也好照顧你。」

魔域出了亂子？

我蹙眉，心底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寂離見狀安慰我，「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是幾個老傢伙又在折騰罷了，等我收整好魔域，把竹屋旁的合歡移過去些，慢慢養著，過個幾百年，許是也能在魔域為你養一片合歡林。」

阿嫘垂眉，掩去眼底的黯然，我眼尖的瞧了個真切，也不點破，只敷衍寂離說:「你且去吧，注意安全。」

其實我心底也是有些沒底的，上古之神接連蘇醒，就預示著蒼生必有大難，自阿爹阿娘身歸混沌，上古眾神魔隕落之今，也就七萬年前東界擎天柱被損了些，還不曾出過真正意義上的浮生災劫。

若再來一次……我眸光驟冷，憑什麼……要我來擔這守護之職，若再來一次……就一同毀滅吧……

我留了凌霄駐守蒼淵，只帶九天玄女和阿嫘往苓玄谷去，以至於凌霄接連幾天都不理我，臉黑的像鍋底。

「主人倒了幾碗藥？」黑著臉的凌霄脾氣也上來了，「殿里養的花都死的差不多了。」

呃？我狐疑的瞥了一眼窗前擺的盆栽，「不應該啊，我給自己開的方子都是些溫補的藥，才灌了三四日，怎麼也不至於給澆死啊。」

凌霄冷哼一聲，「可不是你開的那些不痛不癢的方子，這藥是我去南極大帝那裡求的，倚著你那怕苦的性子，開的藥得喝到何年何月才能好轉！」

我聞言差點一頭栽下去。

敢情我身為伏羲大帝和女媧娘娘次女，承繼了無上的力量、精湛的卜術和醫術，在我的神官凌霄這裡，受點小傷竟還得去求旁人開藥？

我扶額，「南極大帝……是什麼反應？」

凌霄想了一想，「無甚反應，只對主人的傷勢表示關懷，還有另一樁事，主人……」凌霄頓了頓，難得有幾分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