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怎樣？」洛梧歌仍舊維持著傾身的姿態，一字一頓的問我。

殷紅的血珠溢出脖頸，迅速染紅洛梧歌素白衣領，我後知後覺，還是傷了他。

心底嘆了口氣，我說:「以後不要穿白色衣服了，難看的很。」

洛梧歌被我這跳躍的思維弄的愣上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個兒，似乎在琢磨究竟難看在哪裡，半晌才應聲:「好。」

「你一直知道吧。」我並非凡人。

「嗯。」

「我雖與你們北寧供奉的千闕神女頗為神似，卻是並無任何關係的。」

「你不需要同她有關係。」

「可是……你父王……」

洛梧歌正色，:「阿越，你只知我父王因你容貌才同意我娶你，可這同你我並無甚幹系，我從第一眼起，就思慕你。」

我瞪大眼，深覺不可思議。

於情事一道我自覺有所經歷，也正是三萬歲那年的情傷讓我自此不願再踏出蒼淵，守著這六合八荒，看盡世事變遷。

再後來，遠古眾神皆身歸混沌，以我的身份，餘下的這些小仙無一人敢抬眼直視我，更遑論談婚論嫁。

可如今這個凡人，他竟然敢說思慕我？

並未細想，我便開口婉拒:「你救我一事，我雖依你的意思為太子妃，可倘若其間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事讓我早早還了這樁恩，我也是要早早離開的。」

「你要走？」洛梧歌驀然色變，一雙眼緊緊的盯著我，眸色深不見底。

我被嚇了一跳，思忖著說:「若還不上，自然是不走的。」

看洛梧歌的樣子似乎對我情根深種，可先前他還應下那國師要準備將我去喂凶獸，怎麼此番變得這樣快？

況且我隱瞞身份這樁事其實有失氣量，憑藉洛梧歌的救命之恩，即使打著我的名義成事也未嘗不可，可我卻不願如此，寧可化名涼越留下來，費盡幾十年的時間來還這樁恩。

洛梧歌似乎鬆了口氣，恢復一貫的從容，「去準備準備，天亮前我來接你，帶你去北海看日出。」

啊？我呆了一呆，忽然想起什麼，叫住轉身的洛梧歌:「等等。」

他回頭看我，眼帶問詢。

我的兵器並非凡物，劃傷洛梧歌，那傷口也並非像一般傷口，過了這樣一會，還在冒血珠，可他像無察覺一樣，毫不在意。

我抬手捏了個訣，止了傷勢，方才斟酌著開口:「你以後莫要這樣輕易讓別人傷自己，我靈力所剩不多，依照在凡間用一分反噬一分的規矩，萬一你哪天遇上什麼大事再趕不及幫你可就不好了。」

洛梧歌挑眉:「阿越，你當真以為什麼人都傷的了我？」

洛梧歌離開後，我躺在床上，想起他說，我從第一眼起，就思慕你。

好像多少年前也有這麼一個人，站在我面前，笑意卓然，他說，千闕，我思慕你。

那時候我年僅三萬歲，遠古眾神皆未身歸混沌，父神母神都在，阿爹阿娘也都在，我還是那個頑皮任性的小神女，偷偷瞞過父神母神去東界玩耍。

年少時法術學的不精，好不容易才穿越東界那片迷霧森林，就不小心出現在鳳凰一族迎親喜隊里，亂了他們的儀仗，壞了吉時。

我自知理虧，規規矩矩的行了半禮:「我初來此地，不小心誤入這裡，壞了你們的儀式，我願以八卦圖來賠罪，並請出伏羲大帝占卜，為你們另卜吉時。」

「你是何人？居然敢妄言請出伏羲大帝，可知伏羲大帝早已歸隱數千年不知蹤跡？」

一老者開口訓斥我，我剛要反駁，一道紅影便掠過來，停在我面前。

「長老，你那麼凶做什麼，我早說今日的親事不成便取消這樁婚約，她可是我的救星，你莫要嚇到她。」

那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呢，大紅衣袍，張揚熱烈，囂張決然。

「你……」那長老氣的吹鬍子瞪眼，「婚姻大事豈同兒戲？」

紅衣男人聳肩:「沒辦法，誰讓我占卜術精湛，你們還都不相信。」

「走吧，」那男子扯過我，笑的熱情:「丫頭，帶你逛逛這東界。」

哎，我凌亂的不行，修為又不濟，隻眼睜睜的看著那妖異張揚的男人用仙法扯了我，不由分說的帶我離開。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鳳凰一族的一場鬧劇，鳳族太子縉曄因寧死不娶妻而被關入極寒之地，鳳族以火為本體，因此極其畏寒，他就這樣被關了三年，後來縉曄妥協，與長老們做了一個賭約，若是迎親那天被人壞了儀式，這親事就作廢。

「那你如何知曉會有人壞事呢？」我十分不解，占卜一事本為逆天，精通的人本就難尋，縱然我阿爹修為高深也是極少開卦占卜的，這種東西，遭受的反噬自然非同一般。

「占卜啊，」縉曄無所謂的笑笑，「可惜那些老東西都不相信我的卜術，小姑娘，讓我猜猜，你可是北界蒼淵之主，千闕？」

我嚇了一跳，不曉得他這卜術竟如此精湛:「你你你……」

「哈哈，瞧你的樣子，我是不會說出去的，」縉曄被我逗的大笑，突然他止了笑意，仔仔細細的端詳著我:「你猜，我還卜到了什麼？」

那一雙鳳眸瀲灧著，光華流轉，隨著接下來的話，一字一頓的躍入我心底。

他說:「我還卜到，壞了我的親事的人，同我有一段情緣。」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一段，情緣。

是一段，僅僅一段，由不得人逆天。

我本不信天命的，可阿爹曾說過，天命一事神聖不可犯，若逆天而行，必將牽一髮而動全身，將這六合八荒都置於災難。

直到天崩地陷，四海升，六合亂，八荒平，我卻不在北界蒼淵，而是在東界替縉曄平亂，後來，東華來尋我，身上的血腥味老遠都聞得到。

他說，千闕，四面八方本就該有各自的守護仙人，如今大難已過，北界卻無你，你猜，結果是什麼？

父神母神為我守北界而應劫，阿爹力戰群魔，阿娘耗盡仙力補天，接連隕落。

就連眾神魔亦受牽連，神智混亂，死在這場動亂里。

「千闕，」東華目光凜冽的瞧著我:「這世上，大概就剩你我兩個上古之神了，餘下的都是些小仙，可這一切，究竟是因為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