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幾朵烏雲在天際匯聚，隱隱有奔涌過來的趨勢。

裴亦生俯下身子，緊了緊鞋帶。平時不常運動，常在室內，露出的小腿和手臂十分白皙，汗毛淡淡得不細看也看不出來。

如果不是氣場緣故，恐怕會有人把他認作女生。

小時候，大概五六歲，愛惡作劇的媽媽會給他穿裙子出門，一直到8歲被一個阿姨開玩笑掀起了裙子，爸爸媽媽的學生才知道老師家的女兒是帶把兒的。

四周的喧鬧忽然沉寂，身邊的兩個人正聚精會神地等待發令槍聲。裴亦生閑散得站著，瞥了眼裁判高舉起的手，正好擋住了刺過來的陽光，在他臉上形成一道暗影。

方才的林正也是在這道跑的，裴亦生盯著腳下的白色數字3，忽然嗅到一股燃燒的味道，身體快於判斷跑了出去。他是第一個起跑的，速度平穩很快被兩個體育生反超。

他也不著急，前方殘留的林正的味道在誘惑他加快速度，但是，他不會，屈服於誘惑不是件苦惱的事麼？沒有興奮感只有罪惡感，像是只沒有神智的野獸，低賤而醜陋。

邊跑邊細細聽著喧鬧的加油聲，如果溫桓來了，一定會為自己加油吶喊，他答應了的。儘管還沒有來。

一圈，兩圈，三圈......直到第十圈時，裴亦生的腿早已麻木，依靠著本能往前邁步，他討厭跑步，討厭運動，討厭別人強加的任務，然而從不輕易服輸。沒有做不到，只要逼迫自己。就連一個人生活也可以，就算父母不在了也沒關係。

他，裴亦生不去死只能苟活。

汗水從額頭滴到了眼睛裡，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恍惚聽到有人喊，加油還有一圈，聽到體育生拿了第一名的歡呼聲，聽到一班同學稀稀拉拉的助威聲。

沒有溫桓，他沒有來。

保持著緩慢的速度，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汗水，轉頭時竟在跑道內的草地上看到了溫桓的身影，他在陪跑，注意到裴亦生的眼神，柔柔的笑了笑，看得出來跑的很吃力。

畢竟也是個廢柴不是麼？平時和煦的笑也勉強得難看。

裴亦生不再理會，從身體里湧進一股氣力，加快了速度，終於到達了終點。他沒有大叫沒有躺下，只是平靜得拄著膝蓋，規律得大口喘息，汗水滴在跑道上，身邊被一群人圍繞，耳膜轟鳴一句話也聽不到。

微微抬頭，只看到溫桓被擠在人群之外無奈的神情，舉起手來比了個大拇指。

「.......第三名高二一班裴亦生，請以上同學到領獎台。」

裴亦生淡笑著站在第三名的台階上，內心煩躁，從未屈居人下，就因為這場運動會掃了興。視線忽略了人群，只看到溫桓在大力的揮手，往常一般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更加燦爛，照耀著那個與眾不同的人，泛著若隱若無的救贖聖光。

完成任務，裴亦生沒興趣再待下去，以要休息的借口和溫桓一起出了校門，一路上溫桓都在道歉，他一句也不回面上含笑，因為出汗微微狼狽的儀容反倒多了幾分少年朝氣。

「我要吃鴨血，你也必須吃！」裴亦生突然開口。

溫桓愣了愣，明白這是示好的信號，苦著臉應了，卻不甘心得非要換一家外賣。

兩人並肩走在櫻花道，身後的喧鬧越來越小，遠處的烏雲漸漸靠近這座城市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