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他險些憋不住笑，便用竹扇堪堪遮住半張臉，「美人莫非是欲求不滿吶？」

笑話，這些人可都是他爹精挑細選的護衛，用來對付一個手無寸鐵之人，也算是大材小用了。

若是擒不住這人，還真是笑話了。想到等會就能將如此妙人壓在身下，不知道是何等的滋味。那張嘴長得這般漂亮，想著讓他塞下自己的寶貝哭泣的模樣，心裡就樂得開花。

重光看了看四處，恐怕今天是有一些棘手了。心裡想著對策，只是眼前這人明顯是找茬的，恐怕有點難以脫身，二哥也不知去了哪裡。

「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姑娘家的，不覺得害臊麼？」

聲音豪邁，聽著只覺心下一顫。邵司弊不知不覺中氣場便落後了他一半，連胸膛都挺不直。待那人走至眼前，更是讓他仰了頭，便如神祀一般。手裡一根鐵棒等身齊，猿背蜂腰，那雙眼睛更是教人心生膽寒。

眼前的人一身粗布衣裳，倒像個混混。

「你這個乞丐，竟然膽敢攪老子的好事？」他鼓了鼓氣，勉強與這漢子對視。但還是虛汗直流，這群下手的，也不知道扶著少爺一把。只是他不知道，那邊的事。

「你知道我爹是誰嗎？」小少爺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挺直了腰桿子，卻被他一盆冷水澆滅。

「我可不知道你爹是誰，我今天就要打得你連你爹都不認識你！」

鐵棍啪地一聲砸落竹扇，看似輕盈的棒身竟是沉得要命，直把他內心的最後一絲僥倖給擊垮。

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在他身前一站，高下立見。他吞了吞口水，默念著好漢不吃眼前虧，這人還是等著那些護衛來收拾吧。他剛想著這群窩囊廢，幾個人收拾一個還不過來，難道都嚇破膽了？待他看清，眼珠子都險些掉下來。一群說是「武藝高強」的人，全都倒地不起，也不知是中了什麼招數。

「你，，，你給我等著！」他完全沒有威懾地含糊兩句，便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重光看了他一眼，鼻息有些冰冷，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趙匡胤？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他……也真是冤家路窄了。

不過人家這回怎麼說也是救了自己……

他腦子裡閃過念頭，若是在這裡便結果了他，南唐就不會招致如此多的災禍。只是，這般做未免小人了些，況且他剛才畢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雖然根本沒有什麼好幫的。而且上一世...他的所作所為，也都是君子之至。自己雖是落魄，但怎麼也給封了爵位。

「你是南唐人麼？」趙匡胤打量得很是露骨，彷彿是從頭到腳都細細看了一遍，深抽了口氣，然後說了一句讓重光差點跌倒的話，「他娘的，老子頭一回看見長得這麼漂亮的。」

趙匡胤彷彿沒看見重光鐵青的臉色，撒開一個紙包，裡面飛出些許粉末。

重光的口鼻一下子給捂住，帶著些許老繭的手颳得有點疼。自從重生之後，重光便不喜別人如此的親近，而且現在對象還是……

「這包迷藥剛好是防身用的，小心別吸進去，不然一時半會還真爬不起來。」趙匡胤在他耳邊捏著鼻子，瓮聲瓮氣地說，「在下姓趙，姑娘你這麼晚還在外面，不會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重光憋了半天的氣，臉都有些發紅了。趙匡胤的手沒些輕重，一下捂住，連同口鼻都死死包住，這下加上重光心口鬱結，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不……不好意思姑娘，我是個粗人……」趙匡胤看著重光咳得眼淚都出來的樣子，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本來想好好演一把英雄救美，這下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看人家姑娘這幅模樣，恐怕剛才積累的一點好感都沒了。額……不過剛才路過街頭，那個算命的李老頭還說自己命犯桃花呢，現在這朵桃花硬生生給自己掐沒了。

「不要喊我姑娘……咳咳……」重光勉強站直，慍怒的眉梢都微微曲起，一雙招子亮得宛若星辰，「我是……」

「安定...公子。」幾位離職的親兵這才趕到，看見自己的主子安然無恙，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是屬下失職，求公子責罰。」

重光看了他們幾眼，只得淡淡道：「是我自己走到別處去了，怨不得你們。」

趙匡胤愣了愣神，聽這幾人喊他公子，然後再看了一眼他的胸前，果然是一馬平川。

「大膽狂徒！你竟敢...」親兵看見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

「怎麼，瞧一眼都不給是吧？我還要摸一把呢！」趙匡胤作勢要摸，重光這回是真的發火了，「趙匡胤！」　

這下輪到趙匡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剛才自己明明只說了姓，他怎麼連自己的名都知曉？

重光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情急之間便解釋道:「把我那匹叫趙匡胤的馬牽過來。」

親兵兩個互對愁疑:「殿下什麼時候有匹叫趙匡胤的馬了？」

另一個低聲答:「別管了，殿下的馬，他愛起啥名就起啥名字，咱們可管不著。」

客棧里。

「你怎麼一直跟著？」重光有些忍無可忍了，這傢伙似乎黏上了自己一般，甩都甩不開。

「咕嚕嚕---」肚子很不是時候地響了。趙匡胤想了想，似乎上一頓飯還是昨天的事。摸摸袋中僅剩的一些銀兩，估摸著再去買晚陽春麵，在店外的馬廄里湊合一晚上，明天再找些活幹。

重光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也算是救了我，我欠你一個人情。若是不嫌棄，南唐輜重營里給你留個位置。」

輜重營？老子可是要去衝鋒陷陣的，怎能在這種地方？趙匡胤心裡暗暗嘀咕著，雖然心裡很是不滿，但他還是跟了上去，起碼得先填飽肚子。

「你說什麼？」嗓門大得震天響，酒肆外掛的招牌都給他喊得搖搖欲墜，「你說南唐打下了李守貞的老窩？」

眾人探過頭來，眾說紛紜。

「千真萬確，那李守貞的頭，都叫人砍下來，掛在城門口了吶。」

「南唐？老兄，你酒喝多了罷，可莫要說笑，那城可是固若金湯啊。」

「別理他，快說是怎麼攻下的？」一個帶著斗笠的俠客模樣的人忙問。

那個行僧方說：「方法也算是見不得光了，聽說是往泉眼裡投毒。光光幾天，城裡人就死了大半，再來個強攻，哪有攻不下的？」

「你別瞎猜，哪有投毒吶？」一個喝得臉醉醺醺的人打著酒嗝，「不瞞你們說，南唐可是有神兵相助。」

「神兵？」

「有個叫林仁肇的，直接殺進城裡，那等勇猛，不是神兵是什麼？」

「林仁肇？」又有一人探頭過來，「這名頭我倒是聽說過，他原是閩國裨將，與陳鐵齊名，人稱林虎子。閩國滅亡後，歸家閑居。今兒個是投靠南唐了？」

「想來是這樣，南唐得此良將，倒是不必再生愁了。」店小二忙給添些茶水。

「那是，這下一半的江山都得歸南唐了，我看那吳越，馬楚都沒什麼好畏懼。我看天將降大任於南唐，再過數十年，保不齊就是南唐的天下。」

「你話說得倒是輕鬆，北方契丹，吐蕃，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大漢砸吧著嘴裡的大塊牛肉，口齒不清，「要我說，一群文縐縐的酸腐文士，整天對詩品茶的，哪裡斗得過馬背上長大的？」

「兄弟，這話可不能亂說，難不成你想讓這天下教那些韃子擄了去？」一言頓時得到周遭迴響。

「是哇，那堆人不講禮，更不講理吶。要是攻過來，保不齊身首異處，蠻子懂什麼懷柔？」

「就是就是！」

趙匡胤默默聽著，不知不覺手中的酒杯早已空了，卻還是發獃一般地懸在半空。他嘴巴微微張著，聽得愣住。說不定南唐還真是一個好去處，他暗暗謀算著。

「若是想通了，就先去輜重營里，混混資格。就你這點資歷，給小爺我擦嘴都嫌差。」一旁的親兵冷笑道。

趙匡胤瞪他一眼：「你這廝可真是多嘴，小心下回我把你的嘴拍爛。」

「怎麼，莫非是不想混了？大老粗，一股鄉下來的窮酸樣，我嗅著都覺得噁心。」

趙匡胤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雙眼的怒火難掩：「你說甚麼？」另一隻拳頭轉眼就要到他的眼前。

「轟---」一陣響聲，桌子裂開一半。

「你們要打也去外邊，我這是小本生意，哪經得起這般折騰？」掌櫃苦著臉，看著一地的碎碗碎木渣，「一件一件，可都要賠！」

重光只是上樓小歇一會兒，待他聽見響聲下樓時，場面已經是亂不可言了。

客人都在一邊看熱鬧，闖禍的兩人還是爭紅了眼。

真是拿他沒轍。

重光忙拉了掌櫃，賠了銀兩。待全部收拾齊整，便說道：「何人惹的事，何人負責。」

一眾親兵全都向內，紛紛指了趙匡胤。他爭紅了眼，此刻卻是默默坐著，一言不發。

倔強得跟頭牛似的。

幾個親兵暗暗發笑，看趙匡胤一臉吃癟的模樣，心裡要多舒暢有多舒暢。

只是重光看了他們幾眼，道：「南唐軍令第九十五條，是什麼？」

「軍令我背的可熟了。第九十五條是，同一行伍，不得欺辱，一致對外，若是有犯...自領軍棍二十...」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低下頭去。

「知道了，便自己領罰。」

「你...偷笑什麼？」重光看著趙匡胤，「弄壞的物什，都從你的軍祿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