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尊放下花壺，點點頭，「原來如此，那寶鏡在你們回來後我便聽說了，還叫來參加大聚的那些個弟子嚴加警告了一番，讓他們別四處張揚，龍甲山脈中有仙物，這消息傳出去無異於是在造謠。」

睿尊頓了頓，故意把話題扯偏，「那寶鏡巨大可映天下，你們看到的也不過是一角，若眾弟子皆以為龍甲山有仙物一些貪婪之人必定會去山脈中尋找，而山脈又是極其險峻之地，他們去了無異於是在送命。」

華子澈施了個禮，「師叔說的是，倒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想到這一層讓師叔操心了。」

睿尊揮了揮衣袖，「無妨，又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你也不可能想的到那幾名弟子會把奇遇當成談資。」

「那師叔你可知我在鏡中見到了什麼？」

睿尊想了想答：「自然不知，不過剛才你問起你生母，莫非與你身世有關？」

華子澈搖搖頭，「這個……這個我也是瞎猜的。」華子澈抬頭盯著睿尊的眼睛，似要看出一絲破綻，他張唇吐出：「師侄在鏡中見到一隻半人半妖的怪物！」

睿尊眼微微眯起，不敢回視華子澈探究的雙眼，右手卻不自主的捏緊，半人半妖……半人半妖……終究還是被他猜到了……但那又如何？華子澈還是那個華子澈，如果他們都不說這孩子就不會有證據，也只能憑空猜測。

睿尊幾乎是剎那間便想了個透徹，笑道：「半人半妖？這倒是稀奇，師叔我活了幾百年也沒見過，你倒是說說看，那半人半妖長什麼樣？」

華子澈皺了皺眉，其實在某一瞬間他就可以認定，但不知為何現在倒是又重歸一團謎霧，睿尊那大大方方還有幾分好奇的樣子，不像是知曉一切的人。

「沒，沒什麼，也許是師侄有些眼花，那鏡子也看不甚清楚，而且身處環境有些妖異，倒是先入為主的以為看到個妖怪，讓師叔見笑了。」

睿尊拍了拍華子澈的肩，「什麼見不見笑的，以後有疑問大可來找師叔就是，你師傅一天到晚就知道修鍊，也不關心關心你，改天師叔我去說道說道。」

兩人又寒暄一會兒後華子澈才折身回了房間，他坐於桌前一手支撐著頭微微閉目，努力的回想起睿尊與他談話時的細節。

雖說後來睿尊說話神態與尋常並無不同，但睿尊之前聽說他生母時卻失態了，這不是偶然，一定是睿尊察覺了什麼，後來才估計隱瞞。

其實華子澈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生父生母的事情，他們其實與他並無什麼關係，他若是個凡人膝下也必然有了兒孫並不是什麼年少思母，他也不過是想解開自己身上的謎團罷了。

但為何睿尊不肯說呢？一定是有原因的。

華子澈微微睜眼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清水，如果他真的是半人半妖的話，那他會是誰的孩子？他的父或母一定與靈尊、睿尊相識，說不定法尊也知曉。

他一個半人半妖的孽種如果連法尊那麼嚴苛的一個人也知道能容忍的話，那他的父或母一定與法尊、靈尊、睿尊三人交情匪淺。

其實現在就算睿尊不說華子澈也清楚，他的生父很可能就是那個法尊首徒，私通妖孽的千闋第一天才暮三秋！

也只有這個人才能滿足他腦海中羅列的所有條件，更重要的是這人死的時候與他出生的大致時間基本對的上。

華子澈一口飲盡杯中清水，他這也只能算是有了懷疑對象而已，但其結果還需要他去證實。

現在暮三秋死了幾十年了，魂魄也被打散，眾人口中那女妖怪也灰飛煙滅，他又該怎麼證實？

華子澈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憶起後山的藏術閣來，藏術閣顧名思義便是收錄術法的地方，但卻是千闋禁地，因裡面存放了千闋所有弟子入門時滴的那一滴血液，每名弟子的血液都被鎖在晶石中並且標明了姓名、輩分，連三尊也不例外。

或許………在藏術閣中他可以找到些什麼。

陌黎宸坐於院中見華子澈開門剛想打個招呼便見華子澈連個餘光也未給便消失在他的視線中，總感覺他有些反常。

陌黎宸一路尾隨著華子澈最後才發現原來他是要去藏術閣，但以陌黎宸現在的身份藏術閣這樣的禁地自然進不去，也只好手裡拿著根狗尾草在外面等華子澈出來。

華子澈過了巡視弟子的驗明後直接就上了藏術閣最高層。

藏術閣底層與二層皆是些古籍冊卷，只有最頂上的那層里才有他要找的東西，但既然是禁地自然沒那麼好進去，好在禁地皆是靈尊布的結界，雖說他現在還不能完全破開結界，但不驚動他老人家完好的走進去還是可以的。

一盞茶功夫後華子澈抵達了藏術閣最頂層，入目滿牆滿壁的晶石，晃的華子澈有著片刻的失神。

閃亮的晶石中皆有一滴鮮紅的血液，凝神細看後竟隱隱感覺血液在晶石中緩緩流動，華子澈直接按照輩分從靈尊的血液看起，靈尊下面的晶石是華子澈他自己，法尊下面的第一個位置空缺，而後是劉浩軒。

華子澈也不急於一時，仔仔細細的從頭到尾把幾面牆的晶石都看了個遍，但他還是沒有找到暮三秋那塊。

暮三秋名義上可是罪人，也理應不列入千闋弟子中。

華子澈環顧四周，千闋歷來犯事的自然不只暮三秋一個，也肯定有許許多多因為各種原因被逐出師門的人，那他們的晶石會放在哪裡？

他仔細的看起牆壁上暗刻的花紋，似乎想看出這牆壁中有無玄機，他看過幾遍後視線突的一轉，落到了地面上。

華子澈蹲下身，仔細察看著地面的花紋，果不其然在一處隱蔽地方發現有幾絲花紋對不上。

華子澈走過去輕敲了敲那處地面，下面傳來「叩叩」的空聲，他暗道這裡果然有暗閣，只是不知機關在哪裡。

他環視一周，機關是一定在附近隱蔽的地方，剛想起身尋找腳下卻似乎踩到了個什麼東西，他忙低下頭，把腳挪開，那塊地方看著與別處並無不同但卻莫名的比別的地方高出一點。

華子澈心中瞭然，估摸著這應該就是機關，既然眼睛看不出什麼端異他只能用手去摸索。

果然，手中傳來的感覺這個略高於其他地方的磚石其實中間有個孔，大小應該能放一塊晶石進去。

華子澈剛拿出晶石放入孔中地面上便悠悠的打開，升起了一個小台，上面堆放著上百顆晶石，他心中不由一喜，想必這便是千闋歷來所有犯過錯的弟子。

他一顆顆仔細察看後才找到了那顆刻著暮三秋三個字的晶石。

手中的晶石比別的晶石毫無不同，一抹依舊鮮紅的血液在其中流竄，但他握在手中卻無比的沉重，就好像握著一塊至重玄鐵一般。

他眼睛緊鎖著那塊晶石，腦海中卻不由的想起那面寶鏡中的狐尾，還有蒼山寂嶺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謾罵，現在他所有的猜測都隨著這顆晶石掌握在他手中。

是驗？還是不驗？

如果驗後晶石並無反應那就說明他所有猜測都是錯的，他只是個普通的千闋弟子，靈尊外出時撿回來的孩子罷了，那他依舊還是那個華子澈，千闋弟子口中的華師兄。

但………

如果………

只是說如果，如果驗後晶石有反應………那就是說他真的是暮三秋與女妖相通後的一個半人半妖的孽畜，不為人世所容，只能在三尊保護下隱藏身世的秘密。

那他以後在各派中，在千闋中要如何自處？一個身份的轉變，會讓他在所有人眼中都無地自容，各派中人人喊打喊殺，就因為他是一個半人半妖為天道所不容的妖孽，他的出身已是犯了天條，如今竟還藏身於千闋妄圖修鍊得道！

他自詡不是一個特別守陳規的人，甚至在聽說暮三秋那段人妖戀後也覺得並無不妥，但那也始終是在看別人的故事罷了，沒想到如今竟也輪到了自己………

如果………

如果真的是這樣………師傅也無能為力了吧………兩位師叔……他們又怎能與眾派對立？與天道為敵？

華子澈心中閃過無數種可能，眼中緩緩流下一滴清淚，滴落在手中晶石上，浸濕了晶石而後蔓延至掌中………

感覺視線微微有些模糊華子澈抬頭看向樓頂，逼回了眼眶中的淚水。

他狠下心，從指尖逼出一滴鮮紅的血液滴於晶石之上。

晶石一見血液便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輕柔的把血液吸入晶石之中，他睜大了雙眼，不願錯過一絲一毫。

眼中，有兩滴不同的血液，一滴在緩緩的滲透入晶石中，一滴則在晶石中流轉，兩滴血液緩緩的交匯………融合………

華子澈手中緊緊的握著那塊依舊流轉著一抹血液的晶石彷彿在狠狠的握著自己的所有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結界，更不知是如何出的藏術閣………

思緒陷入一片混沌，眼中茫然無神，心中似乎還在掙扎著不肯接受這個事實，神情似哭似笑………

陌黎宸看著向他緩緩走來的人，心中也不由來的開始疼痛不已，華子澈此時的神態就像個沒有意識的木偶一般，只能由雙腿牽動著行走。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甚至隱隱後悔自己沒有跟他一起進藏術閣，他伸臂欲攔下這人，這人卻在他剛觸碰到他時便瞬間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