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吃得苦中苦
小說: 大宦官權傾天下 作者:十九姑娘 字數:2472 更新時間:2019-04-26 07:33:05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出了紕漏,藺清沼要用這樣探究的目光看我。
當下也是一陣垂頭喪氣,如果連見到的第一個人都瞞不過去,何談符曜?!
藺清沼細細打量我的眉眼,隨即又恢復到他一貫的的雲淡風輕,清聲問我:「你叫什麼?」
「奴才小聾子。」我低眉順目的回答。
「噗嗤…」我的話音剛落,他身後的一個少年便笑出了聲,我對這少年很是陌生,但是這少年模樣,竟與藺清沼稍有幾分相似。
「這算什麼名字?」錦衣少年笑問道:「看你模樣獃獃傻傻,的確像個小聾子。」
「清潭,」藺清沼淡淡的掃了一眼那個名叫清潭的少年,隨即對我擺了擺手說:「去吧。」
「喏。」我輕言回到。
然而他們不走我又哪裡敢動,幾人就這樣僵持住了,良久藺清沼回過神似的覺得不妥,隨即便也邁開了步子離去。
我全身緊繃的肌肉在他背轉身的一剎那放鬆,也是因為這猛然間的放鬆而使我腿腳發軟的跪坐在地。
剛才還不動聲色的心鼓脹起來,重遇故人,心中是驚是怕是恨是苦,夾雜在一起,讓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紅了眼眶。
不是淚,是仇!
毒酒穿喉的觸感至今仍歷歷在目!我不過是嚮往綠水青山,他又何苦千里迢迢,毒酒相送!
如此血海深仇,豈能讓我甘心瞑目!
然而他們並未走遠的,那個叫清潭的少年突然迴轉過身,而此時我正狼狽的跪坐在雪地之間,呆愣的看著他猝不及防的回頭,倉惶的掩藏眸中的殺意。
想要再爬起來卻也晚了,反倒是顯出了做賊心虛。
不不不,我不是賊,藺清沼才是!
「你怎的這樣沒用!」清潭一邊責怪的瞪著我,一邊向我小跑過來,藺清沼等人也回過身看我。
清潭跑到我面前,此時我臉上的神色尚未褪去,眼眶還是一片紅紅的。他見我這般模樣,竟然撩了袍子蹲下身來問我:「可是有什麼委屈?這般難過的樣子?」
說罷竟還想伸出袖子去揉我的眼眶!我哪裡肯讓他如此,雖然我現在短胳膊短腿的,但是在此之前我好歹是活過二十年的男人,怎的能叫這少年如此,呃,輕薄!
他有些難堪的收回被我明顯拒絕的袖子,卻又近距離的打量我,見我垂了眸子不搭理他的問話,當下也以為我是真有什麼委屈而倔強的不肯說,便又說道:「我叫藺清潭,是左都侯,常往來於宮中,你若有什麼難事,便來找我。」
他說著掃了一眼我身邊的兩個水桶,又執起我的手攤開,只見我的手紅腫得厲害,隨即嘆息了一聲,從廣袖裡取出一枚帕子,將我的手細細的包紮了才算安心。
而我卻是很不安心的抽回了手攏在袖子里。我不明白他對我突然的示好。堂堂六百石的朝廷命官,向一個小太監表現出好意?
這不得不讓我有所防備。
過去二十年的經驗教訓讓我知道這世界上不可能有無緣無故的好。
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天上可能掉個棒槌。
「清潭。」不遠處的藺清沼看見我與藺清潭糾纏著,便出聲喚到。
藺清潭無奈的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染的雪,向我最後眨了眨眼睛,說道:「一定要來找我哦!」便一邊跑遠了。
我不一定會去找你,但是我一定會去找你哥哥。
目送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的眸中更加堅定。
當我終於將兩桶水連提帶抱的弄回了內侍監,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
其他的小太監全部去了後院吃飯,而我卻必須將兩桶水一一倒進大缸中。
清水滾入缸中,再一次清楚的映照出我的臉。不得不說這孩子是很美的,也許因為不能算個純粹的男人而雌雄莫辨著。
一點櫻桃啟絳唇,兩行碎玉噴陽春。
真是諷刺啊。我嘆息一聲。
「不去用飯?」尖細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一回頭,竟不料是高海。
隨即急忙做出一個誠惶誠恐的表情,手腳並用的跪伏在地,將頭深深的埋在地上,回道:「奴才事情還未做完。」
「嗯…」高海慵懶的點了點頭,隨即又說道:「隨你,不過…」他陰惻惻的笑了一聲,說道:「今日將缸中之水灌滿,否則不可用飯,亦不可回房!」
我瞪大了眸子目送他遠去,心中一片哀嘆。這水缸如此巨大,我本只需兩桶水便足以,如今卻要將它灌滿,何其艱難!
舉頭瞧了瞧漸沒的金烏,隨即從雪地里爬了起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我尚未吃過苦,已做過人上人,今日種種,皆有因果。
明月已高懸。透明的雪反射著月華清輝,從天上到地下,世間的每一個角落,無不被此覆蓋。
將最後一桶水倒入缸中,我整個人頹然的坐倒在地。
咿呀…咿呀…
有人踏雪而來。
「餓嗎?」
是高海。
不明白他這個大宦官怎的對我這麼個小太監如此上心,早已過了夜半,卻還拿著一個大饅頭來探望我?
「餓。」我很坦誠的說到。今日一天我都在與水做著鬥爭,粒米未進。
「好。」高海點了點頭,將白花花的大饅頭扔到了我面前的雪地上。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侮辱和踐踏,但是此時我不就是應該給他踐踏的嗎?
尊嚴什麼的,見鬼去吧!
我向著饅頭伸出了手,我知道我表現得越下賤,高海就會越開心。
他開心了,我才能好過。
可是當我的手尚未觸碰到饅頭的時候,高海卻猛的一腳踏上!死勁的踩上白花花的大饅頭。
我猛然抬起頭來兇狠的瞪著他,羞辱難道還不夠嗎?!我難道還不夠卑賤的嗎!
他見我瞪著他,隨即抬起了踩住饅頭的腳,卻也不就這麼放下,而是狠狠的一腳直接踹上我的面門!
我頓時滿臉是血的卧倒在地上,一滴一滴的鮮血落下,好似洛陽城五月的牡丹!
「狗東西,」高海沉聲說道:「你最好弄清楚自個兒的身份!」
我心下冷笑,笑的是自己。
是,是,我算什麼,我算什麼狗東西!怎麼可以瞪他?
想到此處,我竟也微笑了起來,隨即手腳並用的爬起身來跪好,將額頭死死的抵在冰冷的雪裡,高聲說道:「奴才罪該萬死!請公公責罰!」
「罷了,」高海擺了擺手,說道:「將饅頭吃下去吧。」
「喏!」
我不再遲疑的伸出手,撿起那個被深深扣在雪裡的饅頭。
饅頭表面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污漬,下面零星著雪渣子。嘴裡都是血,熱的血,冰的雪,我一口一口,將饅頭吞下。
當我在他眼皮底下將全部饅頭吃得渣都不剩的時候,高海又幽幽的說道:「將來的饅頭,沒有人會再施捨你,你要靠你自己去搶!」
我怔愣的看著這個老太監,只聽他繼續說道:「搶不過就去打,就去殺,將其他與你爭搶之人全部殺死,你才能搶到這個饅頭,你明白嗎?」
我與他深深的對視,良久,我鄭重的向他磕了三個響頭,我知道這三個響頭對他和對我,都有著深遠的意義。
「小聾子從今日起,便以公公為尊!為公公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好孩子,孺子可教。」高海伸出他枯瘦幹癟的手撫了撫我的頭頂,笑著說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