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世凱抬起頭，雪連綿不斷地落著。冰冷麻木的讓他不免回想起那時自己似要牢底坐穿，卻又被帶去割了東西，也是這麼大的雪。

「公公，喝些熱茶吧，皇上在裡面不知何時才會召您進去。」跟了呂世凱許多年的小宦官如是相勸道。

呂世凱冷著眸子不曾開口，那小宦官的心時時刻刻揪緊著，心臟因為呂世凱而痛。

這人叫初兒，是呂世凱當年親自賜的名字，模樣年輕，大概也就十幾來歲的年紀，要說深宮裡冷暖自知，還有誰會對他掏心掏肺，也就只有這一個初兒了。他把他撿回來的時候還是個小童，天生右手多了一根手指，被父母認為是個妖怪，也就丟在路邊無人看管，若非呂世凱當時路過，恐怕這孩子早已被拉去做了最低賤的奴隸。

可是當皇宮裡的宦官不也是金絲囚籠里的下賤胚子嗎？前種不人不鬼，後種還算有個體面的人樣，等機關算盡爬到自己這個位置，足以有資格站在皇帝跟前兒，難道便可真正做到高枕無憂？什麼時候，那個寡情的皇帝又會把自己打入牢里，完全不得而知。

「公公，為何今年的雪下的如此大？」

「因為有人要死了。」

初兒的右手其實已經恢復了正常，被呂世凱帶回皇宮的時候，呂世凱特意請了太醫為他治療，現在再看已經和正常人無異。

初兒已經心裡隱隱有了答案。

很多天前，他聽到公公無意間提起過皇室中人，公公言語里對皇帝的憎惡也是那個時候被不小心泄露了分毫，讓他敏感地察覺了出來，而今天，公公房間里的匕首不見了，那是公公整日愛惜的不得了的物件，卻又是皇上多年前贈送的。

他不能明白公公前後的矛盾，只能明白，他不想讓公公出事。

「公公，您打算孤注一擲了嗎？」

呂世凱微微有些訝異，他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行動，可他還是面無表情地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初兒？」

若非知道初兒不會背叛他，恐怕第一個死的就是眼前這個模樣幹幹凈凈的少年。

不錯，初兒生的眉清目秀，他當年已經手握大權，不知是否是瞬間流露的慈悲之心，讓他沒有給初兒凈身。

一個人承受過莫大的悲痛，在他人還小到無法為自己未來負責的時候，他也不能擅自奪取他想成為一個正常男人的權利。

或許呂世凱現在回首往事，也不敢相信自己當初心狠手辣的一個人，也會因為眼前這個濕漉漉眼睛的少年軟了心腸。

「今日之事，往後休提。待我進去後，你便收拾包袱離開這個皇宮吧，我房中放著出關令牌，我會為你爭取時間，你也不要辜負了我。」

「即日起，你再也不是皇宮裡下賤的宦官，改頭換面，取一個自己喜歡的名字，忘記這裡，最好忘記我，這樣你才不會被牽連到，明白嗎？」

呂世凱想習慣性地摸一摸初兒的頭，但他忍住了，不該這樣，放這個孩子一個自由吧，他還年輕，有更好的路等著他，希望迎接他的是另一番不是冠以萬熙為名的錦繡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