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生意紅火的昨日之日，不到晚上八點鐘，酒吧里的客人仍是稀稀落落。

「好小子，你總算來了！」

阿一照例在吧台抹酒，原本無精打採的模樣，在看見許久推門而入之後，雙眼都亮了起來。

許久雖然心情不佳，但也蔫蔫兒地回應了他一句：「嗯，來了。」

「你怎麼了？」阿一疑惑地打量他，「是不是病了？」

「沒有。」

許久放下書包，讓阿一幫他收在吧台後面，然後就開始充分展現一個兼職的本分，抹桌子、拖地、去酒庫抬酒。

到後來甚至把一些長工的活兒都給做了，惹得突然閑下來的大傢伙兒一個個倚靠在吧台旁，用不解的眼神看著賣力工作的某人。

「小久怎麼了？」

「拖把頭都快被他碾爛了。」

「要不怎麼說年輕就是好？」

「嘖嘖嘖……」

只有阿一斗膽猜測著前陣子發生的事，那個上二樓送過咖啡，不久就離奇辭職的酒保，在走之前可把什麼事兒都告訴他了。

難道許久現在的異常表現，也和那時候的事有關？

想到這，阿一狠狠打消腦海里的念頭。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他是老員工了，他再清楚不過，沈老闆家庭完整，有妻有子，除了他本人是個工作狂基本不回家以外，可從來沒察覺他有離婚的打算。更何況，是為了一個乳臭未乾的高中生……

阿一決定不再為了一個謠言胡思亂想，轉而打趣道：

「這小子腳剛好，力氣大，沒處使，大家就別管他了，做其他活兒去吧！」

聽阿一這麼說，大家才紛紛散去，還真把整個酒場的環境交給許久打理。

做吧，做！做到沒力氣了自然會停下。

阿一搖搖頭，繼續擦酒瓶。

或許是因為周五，昨日之日今晚的生意火爆，不到八點就聚集各式各樣的客人。從一開始在吧台附近小酌，到後來紛紛聚集、推杯換盞，這些光鮮亮麗的人，都在縈繞的酒氣中短暫地放下了生活上的重擔。

許久發力發狠了，到了凌晨的時候，就感覺手腳發軟，做事開始力不從心起來。

「讓你小子歇一下，又不聽！」阿一扔了一瓶礦泉水給他。

許久抓著礦泉水，沒有打開，也沒有回應，而是獃獃地望著前方，一副出神的樣子。

阿一有點慌了，「喂！你怎麼了？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許久這才緩緩道：「阿一，你有沒有那種感覺，就是身邊的人忽然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讓你非常不適應？」

「……」阿一摸了摸他的額頭，喃喃道：「也沒發燒呀……」

「別鬧！」打開他的手，許久這才扭開礦泉水瓶，仰頭「咕嚕咕嚕」地灌起來。喝完大半瓶，又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呼——！我去後門休息一下，十分鐘後回來。」

躲到後門，這兒是一條黝黑的小巷，不僅隔絕了吵雜的音樂，除了幾個垃圾桶，幾隻流浪貓，更沒有半個人影。

許久太窮了，不敢培養抽煙的習慣，此時此刻，卻很想和阿一借根煙。

他只是不善於整理內心的感受，卻不是蠢。

自從他昏迷過後，溫一蘇，這個從小照顧他的哥哥，就不知為何產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以前他也在乎他，會在他感冒的時候，為他跑腿、買藥、煮粥，卻也不是現在這種控制欲強烈的狀態。

與其說是控制欲，許久望著幾隻流浪貓兒從垃圾桶上一躍而下的畫面，腦海里忍不住浮現另外兩個更為合適的字眼：

佔有。

敲了敲頭，許久強迫自己忽略這種可怕的想法。

除了沒有血緣關係，溫一蘇幾乎可以說是他的親哥哥。退一萬步來說，他們倆都是男的，他哥怎麼可能產生那種驚世駭俗的想法？

還是別胡思亂想了。

下意識的，許久讓自己忘記沈默言手機屏保上的照片。

他是上司，雖然好像沒有女朋友，卻也不至於喜歡一個男的。照片的事兒肯定是一時手誤，要不就是系統出錯了，反正絕對不可能出於沈默言的個人意願。

兩年前父母去世後，他的生活就亂成了一鍋粥，每天也不怎麼打理自己，高中兩年連個暗送秋波的妹子都沒有，沈默言憑什麼喜歡他？

算是幫自己理清了思緒，雖然這個過程及其繁瑣，但許久總算是停止了胡思亂想，讓自己的大腦又呈現空蕩盪的狀態。

「阿一！」許久奔到吧台前，恢復了精氣神的他，看著比下午只會使蠻力的獃滯模樣好多了，「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阿一錯愕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便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今天嚇死我了！」

沈默言不在酒吧，那幾個常駐昨日之日的VIP女客戶今晚也都沒有來，導致內場的活兒輕鬆了不少。反而是外場忙得如火如荼，阿一不得不多分配一些人手過去。

「阿久，今天你去室外幫幫忙吧，小雨說那邊都忙不過來了！」

「行！」

許久一口答應，從阿一手中接過托盤和一隻洋酒，就往酒吧外面走。

昨日之日的場地本就廣闊，沈默言看生意火爆，就極有經商頭腦地買下隔壁另一間酒吧，中間打通，並且把那邊設計成露天酒場，頗有外國人開party的氛圍。

許久端著托盤，熟門熟路地往那邊趕。

沈默言不在酒吧，真是讓他鬆了好大一口氣。

於是幹起活兒來也更為賣力。

「女士，這是你們點的血腥瑪麗，請慢用。」

卡座上，五六個打扮時髦的大姐姐端過酒，卷長的睫毛眨巴眨巴，望著許久一副奶油小生的面孔，塗著精緻眼影的雙眸流露出笑意。

「小酒保，你過來！」

她們一個拉住許久，另一個站起來攔住他的去路。

「急著走幹什麼呀？坐下陪姐姐們喝一杯。」

許久只覺得自己被各式各樣的香水味包圍，再一抬眼，就看見一條條低胸裙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

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他這是進了盤絲洞嗎？

「呵呵！好可愛的小弟弟！」一個染著紅頭髮的姐姐笑了一下，猛地拉扯許久的手，讓他一屁股坐在自己隔壁。轉過頭，呼出一口帶著酒香的氣息，「小弟弟多大了？」

「十八……」許久老實道。

另一個黑髮如瀑的姐姐立刻打斷道：「我們可不是在問你的年紀！」

許久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她話語里的意思，當下便呆了。

現在的女人都這麼可怕嗎？

從小到大，許久接觸最多的就是他媽媽，那個端莊嫻雅、半輩子沒有喝過酒的家庭主婦。現在一下升級，變成性感火辣的大姐姐，他實在是有些吃不消。

正當他想著這麼多漂亮姐姐怎麼會一個男伴都沒有的時候，便聽見一把惡劣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喲，你也好這一口？」

不會吧？

許久僵硬地回過頭，就看見一張白皙俊美，說是出道明星都不為過的臉，此刻卻寫滿惡劣的揶揄。

「皓陽，你總算來了！」

黑髮小姐姐立刻攀過去，挽住狄皓陽的右手臂，讓自己傲人的身材與他一絲不苟地緊緊貼合。

看狄皓陽在學校里的架勢，許久還以為他一定很討厭女人。

誰知面對黑髮正妹的攻勢，狄皓陽不退反進，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往自己懷裡一帶。以幾乎碰觸到對方紅唇的近距離，他輕輕說道：「還不是為了你。」

許久「赫」地一下站起來。

真沒想到，狄皓陽也會來酒吧。最重要的是，看他在這兒混得如魚得水的樣子，可見他還是昨日之日的常客。

以前怎麼就沒遇見呢？早知如此，他就換一個兼職了！

「怎麼，我一來你就要走？」見許久端著托盤就要開溜，狄皓陽淡淡道：「是不是忘了讓我做籃板的事？」

「……」許久楞了一下。

「你今天要是走了，你們酒吧可就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