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言低頭，再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眼眸一瞬間變得血紅，仿若一頭受傷的野獸。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任由身體代替大腦決定，機械地敲下鍵盤。

[我今晚回去。]

「老闆？」阿一見他面色不善，想關心一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好舉起酒瓶示意。

沈默言擺了擺手，「不用了。」

而後不等阿一反應，就有說道：「我今晚回老宅，酒吧你幫我看著。」

「沒問題！」阿一不自覺站直。

沈默言點了點頭，往樓梯口走了幾步，又退回來，壓低音量道：「這幾天我都不回來，酒吧需要人手，你可以，把兼職工找過來。」

阿一不明白沈默言的意思，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一樓，才突然醒悟到：老闆的意思是不是，把許久找回來上班？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那天匆匆離開酒吧後，許久就一直沒來打工。平常他可是一有時間就往這裡跑，哪裡會這麼長時間不露面？

想必他是得罪老闆了。

昨日之日的員工都是這麼想的。

事情的真相，可能只有一個離職的員工知道。自從那名員工在上樓送過咖啡，看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畫面，便時刻擔心自己會被趕出昨日之日，連帶在其他酒吧也不好混，索性就主動遞了辭呈，還拿多了三個月的慰勞工資。

反正阿一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老闆似乎是原諒了許久，拐著彎兒地讓他把許久找回來上班呢！

如此想到，他迫不及待地揣著煙盒，躲到後門去吞雲吐霧，順便發信息給許久了。

點燃香煙，橙紅色的火光在昏暗中忽明忽暗。

[喂！阿久，你什麼時候來上班？]

很快的，那邊就回覆道：

[阿一？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你小子別打岔，爸爸我當然過得很好。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上班呢？]

這一次，許久過了五分鐘才回覆。

[抱歉啊，阿一。短期內我都不能過去了。]

阿一皺眉，手指「噼里啪啦」地輸入著。

[為什麼？你小子又犯什麼事兒了？是誰大言不慚地說放不下一小時八十的工資？你是不是得罪了老闆，不敢露面？]

想了想，許久說了個善意的謊言。

[你就當我得罪了老闆吧，我不想連累你。]

[嗨，這有什麼，沈老闆日理萬機，一分鐘幾千萬上下，哪有功夫記你的仇？最重要的是，他剛才欽點了你讓你回來上班！]

這麼一說，許久就更不敢回去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回覆，阿一又發送了一條消息：

[老闆這幾天都不在昨日之日，酒吧需要人手，你就回來幫幫忙吧！]

可能是「老闆不在」這幾個字觸動了許久，他幾乎想也不想地回覆道：

[我明晚就來！]

阿一看了，掐滅煙頭，吐出最後一口霧氣，忍不住微笑。

這小子！

為了順利潛逃，許久在還上課的時候，就一直給葉一修打眼色。

葉一修雖然秉持眼不見為凈的態度，但偶爾還是會瞄到許久的動作。

右手舉杯，左手遮擋，「咕嚕」一下飲盡。

葉一修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是在模仿喝酒的動作嗎？

「葉一修！」老師呵斥一聲：「你在笑什麼？」

好兄弟被罵了，許久還不知悔改，仍然逮著機會就給他使眼色。

意思很明確：等會兒遁逃的時候，記得掩護他！

也不知道葉一修收到了這個訊息沒有，許久一整節課都坐立不安。

老師終於看不下去了。

「許久、葉一修！」怒喝一聲，嚇得心虛的兩人抖三抖。「你們與其在這擾亂課堂秩序，還不如到走廊去！」

許久爽利地站起身，「好嘞！」

在葉一修一副「你瘋了」的表情中，他喜氣洋洋地往外走。

卻在這個時候，溫一蘇舉起了手。

「老師。」他學習好，外表也長得溫潤，是老師們都喜歡的好學生。

「什麼事？」老師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語氣稱得上是諂媚，和對待許久他們的態度截然不同。

「同學站在走廊，會讓其他學生分心。不如讓他們坐到講台隔壁，認真聽你上課吧。」溫一蘇溫柔地道。

女生們都望著他露出星星眼，都對這個替同學著想的男生倍增好感。

「也好！」老師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直接拉了兩張凳子到講台隔壁。「你們倆，就坐這！」

許久聞言，只能蔫蔫兒地走過去。

葉一修倒沒什麼，他本來就不想逃課。聳了聳肩，輕鬆地坐下來。

卻在這時，看見溫一蘇涼涼的眼神。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拜託，可不是他拐著許久逃課的，為什麼要拿他開刀？

老師沒想那麼多，只覺得解決了兩個心頭大患，當下講課的聲音都爽朗起來。

許久沒法子了，就坐在位置上，時不時撓撓腦袋、摳摳腮。這些小動作，全都被溫一蘇收入眼底。

好不容易下課鈴響了，老師剛一走出去，許久就「刷」地一下站起來，左腳跨出大門的同時，

「去哪？」

就被溫一蘇冷冷的聲音釘在原地。

「哥……」許久諂媚道：「這不放學了嗎？我去小賣部買點吃的！」

「酒吧有什麼好買的？」

原來他都知道了！

許久下意識想否認，卻被溫一蘇的眼神制止。那雙怕平日里寫滿柔和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濃濃的失望與不理解。

頓時，許久失去了反駁的慾望。

看他像一隻兔子似的無辜地站在原地，溫一蘇翻湧了許久的火氣，不知不覺向下降了一些。

誰知卻聽見許久喃喃道：「好奇怪啊，以前都不這麼管我的……」

溫一蘇突然氣不打一處來。

「什麼意思？」冷峻道：「我不能管你嗎？」

「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伯父伯母去世後，就把你交給了我們家，你非要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打工，我還管不了你了？」這話說得有點重，溫一蘇也不知怎麼了，來不及在大腦過濾，就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許久一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聽他這麼說也來氣了。

「這又不是我的意願，你憑什麼總拿這個說事兒！」

雖然一向哥哥、弟弟地掛在嘴邊，但說到頭，兩人都才十八歲而已啊！

少年人本來就有不小的叛逆心，整天被人這麼管頭管尾的，就算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溫一蘇，許久也受不了！

爭吵總是充滿火藥味，哪怕兩個人都互相在意，還是會在不管不顧中不經意傷害彼此。

溫一蘇氣得不假思索道：「就憑你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我們家給的，你就該聽我的！」

「嘶……」這話一說出口，連葉一修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更別說許久。

他愣在原地，望著溫一蘇的模樣，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語氣淡然道：「所以我才出去打工，就是不想欠你們家的，欠你的。」

說完，他就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人。

「許久！」

眼睜睜看著許久走了出去，溫一蘇狠狠用手砸了一下課桌。

明知道許久的自尊心強，在父母去世後就為了不給別人造成麻煩，從來不主動開口和爸媽拿一分錢生活費，他還是忍不住說這種話來傷害他！

孬種，你這個不敢表達內心想法的孬種！

溫一蘇的斯文全都消失不見，班裡女生看見他這副駭人的模樣，都忍不住小聲交談起來。

「溫一蘇怎麼了？」

「自從許久住院回來後，他就怪怪的！」

「不是說許久住院就是因為他嗎？」

「對許久的保護欲也太強了吧？你說他們是不是……」

「別亂說！他在看你！」

發現溫一蘇望過來，幾個竊竊私語的女生頓時噤聲。

連她們都發現了自己的心意，自己卻懦弱地不敢流露，只懂得用專制和霸道，將那人推得越來越遠。

又想起許久倒在地上，渾身紅得發燙的畫面……

溫一蘇只覺得心臟都絞痛起來。

他怎麼能，因為這種自私又醜陋的感情，再次把許久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葉一修本來就不想管他們之間的事，生怕自己被溫一蘇盯上，以後都過不上好日子。此刻看溫一蘇的樣子古怪，像是十分痛苦，又像是萬分自責，他更是一步一步後退，趁別人不留意的時候，一溜煙兒地跑離了教室。

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好苦惱的呢？

看來，他要和許久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