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全身心投入學習，時間會過得很快，但對於郁小渝這種事事都以陸城為第一的人來說，顯然學慣用的時間與「想念陸城」的時間，是兩條完全互不幹擾的平行線。

周五下午第一節化學課剛下課的時候，郁小渝就坐不住了。

上周陸城因為市裡學校補課沒回來，昨晚陸城在電話里說，晚上陸父就會接他一起回來。

郁小渝抓緊這十分鐘的課間時間默寫幾個英文單詞，嘴裡輕輕哼著歌。

張一楊自從知道他那個副縣長老父親已經在市裡給他找好了關係，就基本進入了有「有恃無恐」的學習狀態，開始恢復沉迷玄幻小說跟著主角四處收後宮的日常。

課間百無聊賴，張一揚從課桌里掏出一袋上學來時在門口買的炸薯條來吃。

薄脆的黃色紙袋浸出油亮，裝著滿滿一袋炸薯條，薯條被塑料袋包裹的熱氣下悶得有些軟了，但是實在的老闆娘辣椒和酸梅粉灑的足夠，充滿了街邊移動攤位的樸實香氣。

張一楊伸給郁小渝：「渝崽，吃不吃炸薯條？」

「不吃，哎呀，」郁小渝抬手擋擋，還不滿地推推張一楊，「你去外面吃，一會沾的我身上全是辣椒味兒…，晚上陸城就回來了！讓他聞見又該說我自己吃薯條了！」

張一揚無語地翻個白眼：「我說你這麼怕陸城到底是為個啥？」

作為郁小渝兩年的高中同桌，張一楊真是納悶了。

「上次咱倆一塊就買個辣條，你大老遠看見陸城拉著我就跑，…真的兄弟，我被我媽拿掃帚追一條街都沒跑那麼快過，....你怕啥？陸城對你多好了！我也沒見他朝你發過火啊…，你天天鞋帶誰給你系的？放學書包誰給你背的？中午飯誰給你做的？」

「我瞧陸城那張臉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就對你，天天跟個操不完心的老媽子似，就差給你擦屁股了…」

「…你你，你吃著薯條呢文明點…！」

郁小渝臉一紅底氣有些不足，因為陸城小時候好像確實給他擦過，…而且十分羞恥，都是他粑粑完之後扯著嗓子撅著屁股要陸城給他擦擦。

咳咳！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而且已經翻頁了好麼！！

張一楊十分不客氣地撇他一眼：「就你天天這比我那個表弟還蠢的蠢樣，換我帶一天都很不得給你頭打肚子里。」

張一揚的表弟老被他們叫「鼻涕蟲」，郁小渝氣的炸毛了：「喂喂喂我又不流鼻涕太過分！！」

張一楊摸摸他的頭：「渝崽不生氣，畢竟咱說的都是大實話。」

「…走走，你別挨我！」郁小渝河豚似的氣鼓鼓，歪起腦袋撇開他的油手，憤憤說：「那是你不知道！陸城生起氣來可可怕了！」

「多可怕？難道他還能打你不成？」

張一楊就是開玩笑的隨口一說，郁小渝卻聽得一激靈，心裡說上次還不是就因為你非得拉著我一起買辣條還跑，他回去就被陸城扒掉褲子揍了一頓。

不過陸城卻不是因為他偷偷買辣條吃而揍他，而是因為他偷偷買了辣條之後，被陸城看見還要跑。

陸城說，不管什麼時候看見他都不許跑，就算做了錯事也不行。

那時候的郁小渝還經常因為忍不住亂吃這些烏七八糟的小零食導致胃痛牙痛而挨陸城的揍，強行辯解道：「這還不是怕被你抓到的生理本能反應麼！…就是因為你老打我，我都快管不住自己的腿了！」

郁小渝說的十分虛心，然而神奇的是在他說完之後，陸城好像真的有改變。

他說不上來…，比如，他有時候偷吃多了陸媽媽玻璃罐子里的糖漬酸梅，只要沒鬧肚子，陸城都不會太生氣。

一想到這兒，郁小渝就忍不住迷惑地撓撓腦袋。

陸城從小就寵他，捨不得他磕碰一點傷，但要打起來又是真的捨得下手，關鍵是郁小渝還弄不清楚「標準」。

就像他覺得「偷吃」才是錯誤，會挨懲罰，但偏偏陸城很多次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而像這種「他看見陸城跑了」，又沒有什麼實質罪證…，頂多就是腿跑的累了點…？卻會被陸城狠狠揍得屁股都腫了兩天，真是摸不著頭腦。

郁小渝的小腦仁只想了一會就覺得負荷太重，幹脆撅噘嘴一掃心裡的問號。

算了，反正他也不懂，他只需要記得陸城說過「不許」的事他不再做就行了，這樣他的小屁股就會是白白嫩嫩安全無比的。

最後一節作文課的下課鈴一打，學生們就跟放飛自我的小鴿子似的，收拾書包快樂起飛回家，郁小渝沒走，因為他在電話里給陸城說他還要做一張英語卷子，陸城也說會來學校里接他。

他英語最不好，滿分一百二十分的卷子他才七十二分，扯後腿嚴重，所以需要惡補。

教室的時鐘滴答滴答，黑板上頭貼著「自律奮鬥，放飛理想」的正楷條幅，時間在頭頂不停旋轉風扇嗡嗡聲中一點一滴過去，等到外面天色漸黑，整個校園裡的學生們已經陸陸續續差不多都走光了。

時鐘指向晚上八點，整個校園只剩下郁小渝的教室還明著燈，他困的頭一點一點的垂，直到外面幾隻麻雀在夜色里撲棱一飛，郁小渝這才驚醒。

「又犯困…，」他敲敲自己的腦袋，拿上一本英文單詞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去背。

涼爽的晚風穿堂一吹，空蕩的校園耳邊只有梧桐樹葉沙沙摩擦的聲響。

郁小渝覺得這個安靜的環境好極了，幹脆把整張書桌搬出來，坐在桌子上背單詞，背後倚靠著二樓開闊的瓷磚護牆。

不一會，他又覺得矮矮的牆邊稜角太隔得慌，幹脆從又桌子上坐到了不到一本書寬度的護牆上，他晃蕩著雙腿，後背淺藍白色的校服被外圍懸空的涼風吹地盪起鼓邊。他絲毫沒察覺到：整個背後已然是毫無保護的空空蕩盪，一旦稍有不慎，墜下去就是七八米的高度。

「genius …天才，inspiration 名詞，靈感…，perspiration…」

寂靜的校園，樓下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郁小渝在樓上驚喜地回頭，

「陸城！」

他大聲喊道，興奮地朝著陸城的方向大力揮舞手裡的英文書：「陸城！我在這兒！有個單詞我不會讀…，你上……呀！」

那一瞬間，他忘記了自己還坐在高度危險的護牆上，他手臂向外揮舞的幅度太大，連帶整個身子後仰，上身的重心一下不穩，他整個人直接仰後翻去，眼見就要從樓上翻落下去，還好郁小渝的另外一隻手本能地反手扣住了護牆裡側的邊緣。

「…好險！嚇死我了！！」

郁小渝重重地呼了口氣，可是他的英文課本就不像他這麼幸運了，已經剛才的失手中掉下了樓，啪嘰一聲墜砸在樓下堅硬的石灰地上。

郁小渝探出頭，想讓陸城幫他撿上來，可再一看，原本站在大門口的陸城不見了。

這時，回聲沉盪的樓梯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上樓腳步聲，急得彷彿一整層的台階他只用了兩三步跨越似的。

二樓樓梯的暗影里，郁小渝看清楚衝上來的來人， 他不自覺地喉嚨一滾…

「陸城…，你，你臉色怎麼這麼差…，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