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樹已斷，所有的花瓣迸裂，變成塵埃似的小光點，慢慢消失在心界。紅色的水也退去，恢復了原本五純凈的顏色，匯聚在小池塘中。

這是心湖，聽說從每個人的心湖裡能看到自己愛人的模樣，現在裡面什麼都沒有，純凈如初。

當我們出來時，牽牛花妖已經離開公主的身體，在綠藤纏繞的花架下安靜地熟睡著。

這一覺她會睡得很長很長，長到將已過的人生再過一遍，只不過這次夢裡沒有那個叫張光君的男人了。

夜已深，有溫暖的風拂過臉龐，晃蕩那些消散的回憶。我長久地凝望著她的睡顏，在夜色中失去了言語。

情聖在一旁默默無語，過了一會，他像影子一般隱進了黑夜。

屬於牽牛花妖的情緣錄變成一截紅線躺在我的手心，微微發著光。

完成了任務，我本該高興一些的，可是心裡感覺澀澀的，竟有流淚的衝動。

我知道這是受到她情緣錄的影響，把它掛到神樹上，才能消除這種感覺。

待會我要將她帶回到以前生活的山上，沒有人間記憶的山上。

身旁忽然站了一個人，我並不吃驚，只挪了腳步給他讓開位置。

張光君靜靜地望著沉睡的少女，一貫的儒雅，美麗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張公子，今天本來是你的大喜日子，卻被弄得一團糟，」我輕輕地開口，「你會怪她嗎？」

張光君側頭看著我，淡淡道：「不會。」

我攥緊手心的紅線，知道自己的情緒受到影響，不應該多問，但還是忍不住道，「你認識她嗎？」

她本是一個最無害的妖精，卻為你拋棄了柔弱，為你開四季的花。

張光君的眼睛裡沒有波瀾，我撇過頭去假裝沒有問這個問題，「我要送她走了。」

「請等一下。」

張光君突然說道，我放下手，看著他蹲下來伸出手來，猶豫了一會兒，才摸上花妖的秀髮。

他的眸子像是有溪水流過，純凈清澈，蕩漾著鮮有的溫柔色彩。

彷彿受到了什麼感染，滿院的花突然全都綻放了，那些藏著龐大枝葉下的柔弱花苞爭先恐後地盛開，用滿庭的花香唱著某種壯歌。

「她好像，我以前養的一隻貓。」張光君慢慢從懷裡掏出一個項圈。

項圈由花繩纏繞，鮮綠中有幾串嫩紅色，像極了牽牛花。

他把項圈套在她的手腕上，「很久以前養的一隻貓，後來跑丟了，沒來得及給它戴上。」

少女依舊靜靜地沉睡著，嘴角微微彎起，眉心舒展，像是做了一個美夢。只是有幾晶瑩的淚珠自她眼角無聲地滑落，打濕了他落在她臉頰旁的衣袖。

這一世的眷戀，雖不得善終，以溫柔結尾，亦無不可。

*

裏海仙境。

無盡崖，神樹。

裏海的月永遠是最美的，此時皎潔的月光灑在新系在樹上的紅繩，那一抹微弱的紅光很快消失在紛紛落下的花雨中。

神樹太大了，大得可以盛滿人世間所有的愛恨離別。

經由裏海仙處理的情緣都會在這裡記錄，無論是美好的還是悲傷的愛戀，都能在這裡找到痕跡，當一段感情塵埃落定，都會結一個果實，那就是我平時吃的神曖果實。

神樹下，一個紅衣仙人默立著，彷彿是月下的一棵紅樹，沉默地看著我系紅繩，沉默地看著我沉默著。

他好像在這裡站了很久，又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收回視線，對紅衣仙人苦笑道：「師父，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有的果實是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