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墨溪依然沒有逃過與人族開戰。不過這次他從容不迫了許多，明明人族大軍已經佔據魔域西南若幹領地，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將侵略者盡數驅逐出去，而是命令同族一而再，再而三地撤退，任由魔域的土地被人族踐踏。

「陛下，東南方又一領地被人族佔去，那處本是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之地，為何陛下命令同族不作任何抵抗背井離鄉，讓數百同族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江大領主，陛下自有打算，還請您冷靜一下。」

「什麼打算？難道陛下看到同族流下的鮮血沒有一絲觸動嗎？」

聽到這裡，座上的墨溪微微抬眼看了江如藍一眼，眸光幽深。

「江如藍，與其大聲喧嘩不如去安置受傷的同族。」墨溪言簡意賅地命令道，對江如藍眉宇間隱含的怒火視若無睹，手上的動作仍在繼續，用手指摩挲著懨懨欲睡的小人魚的下巴，目光落在那過分蒼白的臉色上，久久沒有移開。

魔尊對受苦的同族一語帶過，對無恙的異族關愛有加，強烈的反差令江如藍錯愕，他只覺得呼吸一窒，頓時青筋暴起：「陛下！為什麼燕長空和舒固之的死還不能讓你醒悟？那人魚分明就是……！」

「唔……？」

小人魚被吵醒了，墨溪陰冷的視線隨之而來。

沒有魔族能違抗繼承上古大能靈魂之力的魔尊。

江如藍自然不例外，墨溪與生俱來的威壓震懾得他不敢動彈，額上淌下了冷汗。

小人魚張了張嘴，聲音聽上去有種微妙的虛弱：「夫君……」

墨溪收了威壓，攢住凌漪如白瓷一般細膩綿軟的手，沒有再看江如藍，冷聲命令道：「快去叫祭司大人過來。」

司不渝領命，遞給江如藍一個眼神，和他一同走出了大殿。江如藍陰沉著臉色，有些無所適從，司不渝看了他一眼，臨走時匆匆落下一句：「陛下自有打算。」

江如藍嘆氣一聲，轉身離去。

「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墨溪撫上凌漪的臉，像在觸摸初冬時剛結冰不久的湖面，冷且易碎。

凌漪硬是扯出一抹笑，啟唇時卻啞了聲：「沒事的。」

墨溪僵著臉，並不相信他的話。

凌漪眨了眨眼睛，托著肉嘟嘟的腹部想撐起身子，魚尾巴卻使不上勁，他試了一下最後泄氣地嘆了一聲，乖巧地窩在墨溪懷中，埋進他的胸膛撒嬌道：「不過夫君……怎麼又把凌漪抱到了大殿上？」

墨溪假裝沒聽見，低頭吻他，吻到耳根熟透，臉頰緋紅，渾身泛起誘人的粉色，每一個經過的同族都能聽見那嬌媚的輕喘。在某些同族和敵人眼裡，他就應該是一個昏庸無道的君主。

「今年糧食收成不錯，入冬也不怕，那群人族也囂張不了幾時，還有祭司大人拿手的草藥，一定能平安生下六顆蛋的。」

凌漪摸了摸肚子，感受到裡面的六顆蛋都在歡呼雀躍，嘀咕了一聲「別鬧」，但墨溪的話太好聽，幾顆蛋都不太安分，凌漪只好無情地宣判道：「等會兒要喝藥。」

下一刻，蛋們一動不動。

「不過是喝藥罷了，竟然那麼怕苦。」凌漪揉著小肚子，無奈地笑道，「夫君，等蛋孵化了，給他們一人喂一口黃連。」

蛋們開始瑟瑟發抖。

墨溪一楞，注意到了他話中有話，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你到底要多……」

「陛下。」

話音戛然而止，墨溪轉頭看向匆匆趕來的巫離子，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靜：「凌漪最近氣血不足，該如何是好？」

巫離子立馬給凌漪開了幾味補血的藥。

經過幾日的靜養，凌漪又生龍活虎了起來，但沒過幾天，身形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墨溪為此絞盡腦汁，寒冬也在一步步逼近，人族的進攻慢了下來，為自己的大獲全勝得意洋洋，卻沒料到魔族的反擊蓄勢已久。

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鵝毛大雪伴隨著魔族的反擊。

魔域的寒冬不是一般人能抵禦的。

為了保住搶來的領地，人族大軍勢力分散，被魔族逐一擊破，不出七日，人族潰不成軍，只好悻悻撤離魔域。

魔族的軍隊深諳窮寇莫追的道理，只將人族驅逐出境就不再深追，而人族要返回他們的領地需要穿過魔獸出沒的無盡密林，正值食物匱乏的冬季，密林中的魔獸們飢腸轆轆，哪裡捨得放過送上來的餌食，如此一來，魔族將這一戰的損失最小化，反倒是人族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之前質疑過墨溪的聲音因人族損失慘重消失得蕩然無存，墨溪也沒有閑工夫去處理那些心懷不軌的同族，專心致志於凌漪生育一事。

聽凌漪說，似乎因為自己喂寶寶喂得太好了，他們想早點出來。

墨溪不禁自嘲：「你是嫌棄夫君了？」

「怎麼會？」凌漪躺在他懷裡，拽著他的手往小腹上摸，動作有些輕車熟路了，「凌漪和寶寶都愛夫君的，不過凌漪更愛一些。」

墨溪摸著他的小肚子，卻沒有之前有興緻，眸色微黯道：「你有沒有發現，最近你一旦做了什麼有愧於我的事，就會主動讓我摸你的小肚子？」

凌漪不以為意，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和凌絕還有聯繫嗎？」墨溪問。

凌漪點點頭。

墨溪嘆了一口氣，手從肚子上移開，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凌漪，明明之前喂得那麼胖，現在卻像是抱住一副瘦削的骨架。

「凌漪，你要去多久？」他猶豫了好久，還是開口問他。

他果然還是放不下心來。

「你有多少成把握？」墨溪追問。

凌漪沉默不語。

墨溪有些急了：「凌漪！」

「墨溪。」凌漪的聲音空靈清脆，恰到好處地緩和了墨溪緊繃的神經，「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你死去的同胞。」

「我失去的鮮血。」

「絕不能白白浪費。」

凌漪吻上他：「墨溪，請相信凌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