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如此心甘情愿
小说: 二度君臣 作者:糖糖糖糖糖糖罐 字数:3463 更新时间:2019-09-28 18:41:31
“大人。”小婢轻轻扣门。
陈良早已清醒,倚靠着床头出神,听见门外的声音,唤小婢进来伺候洗漱,准备上朝。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黎封就离开了,甚至再没有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只从老师的只言片语里窥得黎封在朝堂上掀起一场无声的腥风血雨,李申鹤一脉官员按例定罪入狱,朝堂半数官员换血,皇太后被禁深宫,后南安亲王突发恶疾去世。一点预兆没有,一点东西不剩,李申鹤被抓走时甚至还浑然不觉。
干净利落,果断狠辣,文武百官皆不敢出一言。
等他终于被放回到府上,重归相位,一切都已经回到正轨,那人在龙椅上坐的挺直,眼神再不复往日,深邃锐利,只是对视便觉得压迫,视线仿佛能透视人心。许多大臣私下里讲,像极了太上皇当年立国时的样子。
陈良有时仍会不自觉的望着他出神,但每每他发现了后却只是错开视线,再不像先前那般刻意捉弄自己。
松了口气,可心却跟着错开的视线,空落落的往下坠。
生活似乎回到了初始,一样的从梦中惊醒;一样的站在群臣之中,站在朝堂之上;一样多的事务;只是出门时不会再被暗卫拦住,下朝后再没被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宣去御书房,惊醒他的再也不是快成了梦魇样的场景,而是那人赤红着的双眼,和满是泪痕的脸。
心乱如麻。
“陈良……陈良!”
陈良回过神,却发现朝堂上早已不剩几人,一旁韦清正看着自己,眼神关切,心下一松,叹了口气:“清正……是你。”
“还知道回神啊?”韦清正拍了拍陈良的后背,揽着人往外走:“想什么事情想得魂都没了?天天这么想来想去的,亏得你不觉得累。”
“一些琐事罢了。”陈良跟着往外走,外头的阳光甚是刺目,晃了眼的同时整个人也变得昏沉起来,随着习惯往御书房拐,却被韦清正拉住了。
“你往哪里去?”韦清正疑惑:“莫不是昏了头。”
陈良愣愣看着韦清正,倏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掩饰般:“没什么,走吧。”
韦清正看了看陈良方才走的方向,似随口问道:“皇帝最近怎么这么清净?”
“清……净?”陈良不明白韦清正的意思。
“以往有事没事下了朝都要把你叫去御书房,”和陈良截然不同,韦清正从不在意什么君臣有别,面上倒还碍着规矩,私下里一向没大没小:“难得这一个月都没找过你。”
竟已……一月了。
韦清正见陈良突然停住步子了,不明所以:“干什么?”
为什么……没再找自己?
为什么那天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明明一切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却总是觉得不对,觉得少了什么,觉得不痛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在这一刻突然明晰起来。
陈良沉默许久,手下意识去够腰间的玉佩,指尖微凉的触感似乎能够稍微压住些鼓噪的心跳:“你先回去罢,我想起来还有些事。”
“你能有什么事?”韦清正皱眉,见陈良不答,心里浮现不太好的预感:“喂……你不会要去找他吧?”
“有些事情……想问清楚。”陈良说的含糊不清,态度却十分坚定:“抱歉,清正。”
“和我有什么好抱歉的,”韦清正无奈:“是之前你在家修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挠了挠头:“你也不肯说,唉!总之,总之,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来找我。”
陈良点头,走向那条他走了无数次的路。
第一次心情是如此的急切,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够去到那里,能够见到他。
“陈大人怎么来了?”总管甩上拂尘,一副好久不见的样子:“皇上正在里头批折子呢,可是要杂家进去通报一声?”
陈良调整了一下呼吸:“劳烦公公。”
“哪里的话,陈大人稍等。”总管笑笑,转身进了御书房。
陈良今晨起来时便觉得有些不适,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却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压着一般,难受的紧。
“陈大人……”总管犯难:“皇上说不见,还请大人回去吧。”
不见……
明明还是早晨,陈良却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发暗,手紧紧的抓着腰间的玉佩,强打起精神:“劳烦公公再通报一次,不见到皇上,我是不会走的。”
陈良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次见不到的话,或许凭自己的能力,想要再见到一心躲着自己的黎封是不可能的了。
“唉,大人您是了解皇上性子的。”
陈良勉强笑了一下,仍然是那句话:“劳烦公公了。”
阳光直直的打在身上,陈良却觉得冷,视线越来越暗,手心滑腻腻的冷汗让他几乎握不住玉佩,用力咬自己的舌尖,却连疼痛似乎都来的迟缓,整个人如同被抽离了一样,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石砖的冰凉和粗糙触感,想要爬起来,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意识越来越缓慢,抽离的越来越远。
隐隐约约听见公公慌张的声音、脚步声、然后是那个梦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声音,好像是恶狠狠的叫着自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紧紧的抓住了。
等到了。
陈良放下心,玉佩从手中滑下,重重的坠了下去,砸到黎封的身上。
之后一片黑暗。
隐隐再有了意识时,陈良听见周围有人在说话,听不清,等到说话的那个人离开了,关门声响起,陈良才勉强睁开了眼,一片并不陌生的明黄色,还有那人放在床边的手。
陈良用尽了力气,却也只是勉强动了一下手。
黎封坐在床边看折子,感受到细微的震动,猛地转过头来:“陈良!”
折子落在地上,啪的一声。
陈良定定的看着黎封,缓慢的抬起自己的手,去够黎封。
黎封突然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过头去,起身想要离开:“朕叫人送你回府,爱卿身体不适,就不必勉强上朝了。”
陈良心急,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快些动作,指尖堪堪触到了衣料,什么也抓不住。
“皇上……”陈良的手抓空:“等一下!”
黎封步伐未停:“……朕还有事务要处理。”
“臣,臣……我……”见黎封走到了门口,急的什么也不顾了:“黎封!”
黎封停下,却未转身:“爱卿还有何事?”
明明有那么多的问题,那么多想说的话,可蜂拥到了嘴边,只剩下了零星半点,其他都化作了强烈的情绪,像被进入那时,没由来的觉得委屈,什么都失控了。
“想……”最后一个音节小声的仿佛被吞食。
黎封没有说话。
“殿下,”黎封尚是太子的时候,陈良曾这样叫他:“您曾经说过,要我跟着您。”
黎封放在门上的手放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陈良近似虔诚的看着黎封的背影:“您后悔了吗?”
黎封不曾料到陈良会如此问,苦笑:“如果朕说,朕后悔了呢?”
他确实后悔了。
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场景,终于在他知道陈良也是上一世的陈良时,把他压垮了。他没有办法面对陈良,血液的腥味,残破的身体,无神的眼,只要在看到的时候就会浮现在脑海。
比曾经的每一个梦境都要清晰,比每一次都要让他疼痛。
他一刻不停的问自己:如果当初陈良只是做个文人墨客,会不会比现在好上许多?如果陈良没有遇见自己,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如果从现在开始放手……是不是还来得及。
知道母后处心积虑想要杀害自己的时候,黎封只是觉得有些难过,可当他知道陈良同样是重生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疼痛让他快要窒息了,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就这么落荒而逃。
像病一样。
“就算这样……臣也会至死跟随殿下的。”
“为什么!”黎封仿佛被这一句话刺激到了,转过身来,满目伤痛:“可是我不愿你死,我不愿意啊!”黎封仿佛又看到当日情形:“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心甘情愿!即便死的那么惨,都一句怨言不曾有……”
臣愧于皇上信任,抱憾终身。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都是怪罪他自己的。
“因为是皇上,”陈良神色坚定:“所以臣心甘情愿。”
“是我……我忘不掉,陈良,我忘不掉。”黎封低声道:“在那个地牢里,你就像一个坏掉的娃娃一样,血沾了我一身。我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反应……”黎封看向陈良:“你都还记得的,对吗?为什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呆在我的身边,明明是我亲手送你进的那个炼狱。”
“皇上。”陈良缓缓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可以过来吗?”
黎封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床边。
陈良抓住黎封的手,紧紧的抓着,把它放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在那里能够感受到胸腔下规律的心跳:“皇上,臣回来了。”
手心感受到心跳的搏动,这细小的震颤却好像有着巨大的能量,像风一样把那些场景吹散了,剩下的是面前这人看着自己的双眸,清澈而坚定,神色认真。
黎封抱住陈良,想要将他整个人都揉碎了融进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了,还要自称臣吗?”
陈良被压在了黎封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却真的很乖的重复了一遍:“我回来了。”
“为什么要来找我呢?”黎封埋在陈良的颈窝里,低声道:“明明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开你了。”
因为……喜欢。
陈良红了脸,却没有说话。
“你走了之后……我真的很想你。”黎封自顾自的说道:“没有想过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更没有想过,你也一样。”
陈良垂眼,他也未曾想过黎封也会重生,因而明明有很多线索,他也都忽略了。
“陈良……”黎封在陈良的颈侧落下轻吻:“我爱你。”
陈良怔住,回过神来后黎封的唇已经凑了上来,而后思绪随之陷进了这个湿漉漉的吻里。
等到唇舌分离,陈良红着脸抵住黎封,学着记忆里黎封的样子,露出了一个青涩的笑,视线有点害羞地,却又直直的看着黎封,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