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倾和鹤浊肆跟在大军后头，他们坐着赤鸾金猊兽，被一众随行的侍从包围。

事到如今君倾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她透过魔兽去看前面乌压压的魔族部众，心神不宁地皱着眉。

鹤浊肆在她身边，偏着头看到君倾这个样子，了然地握住她的手。君倾朝着他笑了笑，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可是眼里的慌乱仍是不减一分。她紧紧握着自己手中骨哨的碎片。

“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你师父不是好好地在邬山寺吗？”

君倾想起那个茜色衣服的小姑娘，“我既想师父来救我们，又想她永远都不要再为天庭做这些无耻之事，永远藏在人间里。”她望着自己交叠着的手指，“挽风仙子说的没错，我确实…懦弱。”

“没人能不懦弱。我也很害怕。”

“你？你害怕什么？”

鹤浊肆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没有看她，“我害怕那个不得不向你展示真正的自己的时候。”

君倾张着口望着他，心里突然烦躁“你这样真让我…失望。”

“君倾，我们都不过是被别人推着走的棋子。”他长叹一口气，“有人操控着这一切，我们所走的路都不是我们所愿的，而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似乎还能顺着这个方向前进下去，可是又很想后退。”

君倾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起自己一路走来，好像确实没有几桩事是自己做的决定，她不过是被推着推到今天的。所以她会慌，会害怕。

可是胥晏殊，他好像就并非如此。胥晏殊脱离了轨道，他一直在做他想要去做的事，为了他想要追求的未来。

胥晏殊到底追求一个怎样的未来呢？他追求的到底是神仙妖怪平等相处的和平盛世，还是只是他在昆吾山上的过去时光呢？

大军乌压压地往那天门上走，一路上遇到不少举臂相随的妖怪。

他们从洞穴里走出来，从阁楼里走出来，从人心里走出来。他们仰头看着天上这一派乌压压的长队，无不兴奋地举起双臂，或是干脆跟到队伍的后面，跟着一起走。

他们不知道这是谁带领的队伍，私下里还在讨论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圣孙猴子回来了，回来带他们去翻天了。

君倾看到他们，也不知道该替他们开心还是该对他们感到怜悯。

她总是这样摇摆不定。她不像胥晏殊一样有那么明确的方向，她的方向在哪里呢？又为自己想过什么呢？

天上。

佛陀和胥晏殊的战斗还未结束，众神好像已经把重华殿脚下的玉帝遗忘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交战的二位神仙。

胥晏殊化解佛陀的招数由生硬而变得逐渐熟练起来。

他粉碎了那金色的巨掌，又震碎了佛陀的莲花宝座。

现在他正学着佛陀用红色的巨掌去反攻。

佛陀终于落到下风。

胥晏殊紧盯着面前的人，想起玄女对自己的教导来。

这普天之下还没有几个玄女打不过的神仙，胥晏殊学来了她一身本事，打了几百回合便熟练起来，把玄女教的招数用的极为灵活。

胥晏殊甚至纳闷，为什么眼看着佛陀落入下风，地上那些神仙却不来帮忙呢？

天上与人间的时间不同，人间已乱，胥晏殊这边却不过只是跟佛陀打了一架而已。

胥晏殊差的不是力量，他差的是打架的经验。佛陀招式凌厉，却不能奈他如何，胥晏殊甚至还逐渐打得熟能生巧了。

他耳边不断回响起玄女清冷的嗓音来。

她告诉他何时该闪躲，何时该进攻。

胥晏殊不再紧张不再痛苦，他好像又回到了昆吾山上，对面的不是佛陀，而是师父，正在与他切磋，检查他的功力。

佛陀终于落败。

胥晏殊没有再攻击，他负起手来，飘在半空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更尊重灵山一点。他给佛陀留了面子。

“我败了。”佛陀仍是笑着，站在云头，竟远远地向胥晏殊作了一揖“施主心中执念，我已明了，此战不亏，灵山已无力再帮忙。”

胥晏殊没有回话，他从半空中一步一步地走回重华殿前的白玉石阶上。

佛陀驾着云走了。

他重又面对着殿前天庭的神仙们。

有好多他都能叫的上名，柱子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是紫霞，最前边拿着拂尘捂着胸口的是刚刚的太上老君，他旁边站着的是李靖和哪吒，他们后面还有许多他叫不上名的仙人，那些仙人无一例外都带着痛恨的眼神在遥遥望着他，却被老仙人压住而不能发作。

胥晏殊觉得可笑。

玉帝以为他是三界之主，这些人会努力救他，可是众神只是瓦解了他一个漩涡，灵山只是派来了一个不知名的佛陀而已。

谁也不想死。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人或许心里都想着把天庭拱手相让。

反正这个玉帝谁来当都没区别。

然后后世的神话传说中描述起这段来，会说众神为了天下人的安危，为了不让三界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争而兵不血刃地让位给太荒神胥晏殊。

可惜胥晏殊想要的不是这个位子。他想要是杀戮。

是让整个天庭都覆灭。

胥晏殊扫视着面前这群道貌岸然的混蛋，没注意到有一个白影从南天门飞掠过来直直地立在另一支华柱之上。

“太荒神。你真以为我天庭无人了？”

这声音随着白衣神女远远地传来，从空中刺入在场众神的心里。

胥晏殊刚刚还在环顾众神，此刻却突然僵住了。他不敢抬头看，他无法做出任何思考，他突然一片空白，心脏被人攥紧。

胥晏殊愣在原地。

他记得。他记得——

这一把清冷嗓子…

这一把清冷嗓子！

胥晏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张着口不知该说什么，他猛地回过神来，越过众神往后看。

他看到玄女立在华柱上，冷冷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