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殿的帐帷重重叠叠地垂到地上，胥晏殊就生硬地站在那后面。

玉帝从封神礼上回来，摒退了其他伺候在殿前的小神仙，然后一挥袖关紧了门窗。

他拖着长袍一步一步地往内阁走，盯着胥晏殊单薄得僵硬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很畅快。

“白川仙子。今夜之后，你就是我的帝妃了。”

玉帝站在胥晏殊的背后，玩味地出声说道。

“仙子究竟是更想当这个帝妃，还是更想复仇？”

胥晏殊整个人都忽然僵住。

“为了东魔王，或为了九天玄女？”

玉帝的声音不高，说出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到胥晏殊的背上，又透过皮囊重击心脏。

玉帝兀自坐到床榻侧面的一张扶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捧着茶杯，用茶盖撇开浮沫，吹了一口气，又轻轻地送到嘴边啜了一口。

“坐吧，别傻站着了。”玉帝把茶杯放回桌上，转着自己手上的一枚玉戒，向胥晏殊说道。

胥晏殊握了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低头盯着地面，看着自己的双脚走到对面的椅子边儿上，然后转过身来坐下，眼睛仍是看着地面。

“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烛阴落败，玄女得以苟活。”玉帝的眼神轻轻地落到胥晏殊的身上，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他缓慢地转着自己手上的玉戒，笑了一声又道，“甚至连你太荒神的身份，我都知道。”

“玉帝是什么，玉帝就是三界之主，是运筹帷幄，玉帝就是规则。”

“而你，胥晏殊，鼎鼎大名的太荒神，今日却要来杀我，为什么？”

胥晏殊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玉帝的眼睛。

他好像一瞬间从那里面看到了风沙中的父王和石洞中沉睡的玄女。

胥晏殊的手掌已渐渐有了丝丝缕缕的红光。

当他真正面对着玉帝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内心竟隐约有一丝慌乱。

为什么会有慌乱？

“你杀了我爱的人。”胥晏殊回答道。

“爱？”玉帝不再旋转他的玉戒，他的眼神狠厉而冷漠，似有千钧之重压在胥晏殊眼中，“你知道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听过多少爱。你说你爱？你爱谁？你爱玄女？你爱你父王？你爱你的族人？可胥晏殊，杀了你父亲的不是我，而正是你爱着的另一个人——玄笙。”

胥晏殊毫不畏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冲天帝砸过去，“过去的事我都放下了。胥晏殊现在只为玄女而活。”

“凭什么。”玉帝打断他，声音陡然变冷，“你凭什么为她而活？她为你做过什么？”

“她让我活过来。”

玉帝眯着眼盯着胥晏殊。

“她只为我做事。胥晏殊。玄笙只为玉帝杀人，也只为玉帝救人。就算是你为了谁而活，那也是为了我活。是我饶过了你。”

胥晏殊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中年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毁了多少人，玉帝竟从来没觉得自己错过吗？胥晏殊心中的无名业火越发升腾，他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以为九天玄女是真心为你做事吗？她为你做过多少不干净的事，玉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胥晏殊怒极反笑，他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向玉帝大吼的冲动。他的双手在发抖，心脏也在发抖，太荒残魂的力量默默地在他的身体里流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玉帝回敬了他一个笑容，重又端起了茶杯，“你也只配知道这么多了。”他冷笑一声，“胥晏殊，一个跳梁小丑。你以为你是荒神又如何。太古荒神还不是玉皇大帝脚下的落草之寇？可笑。你只知道这么多，就急着奉为真理了。”

玉帝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茶，看也不看胥晏殊，“胥晏殊，你不知道吧。我和你可是同样爱着玄女呢。不然你以为天界战神凭什么能为我所用？”

胥晏殊猛地僵住了。他像是没听到玉帝在说什么一样。眼神时而清晰时而迷惘，嘴唇张开又合上。

“你猜她是在意你，还是更在意天庭？”玉帝终于亲口说出了天界这万万年都没人能知晓的秘辛。他看上去平静非常，“我要是你的话，面对我的敌人根本不会废话这么多。谁敢动我的人，我就让他死。”

胥晏殊身体前倾，目呲欲裂，从眼角处泛出红光来。

他听到玉帝说什么了。

他不再怒得发抖了，他陷入了一片空白中。

玉帝爱玄女？

玉帝爱玄女？！

胥晏殊幼时听得的那一声笙儿又刺入他耳中。

玉帝竟爱着玄女！

“你爱她。”

胥晏殊直视着玉帝，耳语般地出了声，好像在梦中一般。

“你真令我感到恶心。”

胥晏殊站起来，朝着玉帝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然后停住。他的嘴边勾出笑容来，笑容越来越大，直到他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必须深深地吸一口气。胥晏殊头向后仰着顿住了，瞪着眼睛望着屋顶的彩瓷。

“你竟然爱着九天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