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的天,正是寒冷的时候，最冷的还是年前这几天，大雪将人的膝盖埋没,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挂在房檐上。

柱子推开了院子的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腐朽响声，门沿上积攒了一夜的雪纷纷落下。

柱子抬起和自己一样高的扫帚准备扫雪。

雪积攒的很厚，柱子扫起来很吃力，没一会，身上就出了一身薄汗。

稍微将领口敞开一点，冷风从脖颈处微微吹进，游走进后背，吹开了因为出汗和皮肤黏连的里衬，柱子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摸了摸身上这件棉衣，柱子格外的珍惜。

柱子不知道自己被老王头这个人牙子卖到了哪里，都过了一年多，他也只知道这里是一处偏僻的院子，一起被卖进来的有三十个男孩，都是七八岁的年纪，按进院门的顺序起名字，“十二”是柱子的新名字。

院子里的孩子全是孤儿，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习武，他们不被允许有好奇心，也不能有恐惧心，每个月都会有出其不意的考核，那些考核失败的，心思活络的，胆小哭泣的都从这个院子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敢去猜测。

每个月的月初会有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来教他们武学，他们尊称师父，其余的时间，院子中只有一个聋哑老人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老人从未理过他们，连眼神都没给过他们，好像不存在一般，可柱子总是觉得四周好像隐藏了很多人，在暗中窥探着一切。

摸着身上的棉衣，这细腻的布料，里面填充鼓鼓的棉花，还有日常吃的菜饭，柱子都觉得那暗中的人肯定不是简单的人，至少是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

“十二，要帮忙吗？”

走出院子的少年比柱子个头高一点，是去年那个在菜市口找到柱子的人，柱子知道他的原名，叫峥嵘，但是在这里，柱子只能喊他“十八”

“嗯，你扫左边吧，我扫右边，这样快点。”

“好。”十八痛快的拿起门后的扫帚，走到大门左边开始挥舞扫帚。

这群孩子里，柱子关系最好的就是十八，十八是个热心肠，也很喜欢和别人聊天，柱子知道他有个走丢的妹妹，若说十八唯一的遗憾，应该就是这个妹妹吧。

两个人扫完雪，都已是大汗淋漓，可谁都不敢脱衣服，只能扯着领口，慢慢等着汗发散完。

叮叮叮···车马铃铛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小路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积雪在车轮下发出细小微声，拉车的马看起来和普通的黑马无异，若是懂行的，从马四蹄的白色就会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四蹄踏雪，这样千金难求的宝马居然被用来拉车，再看那车，怎么看都只是一辆普通的黑色马车。

车身确实很朴素，是用最低调最容易被人无视的千年乌金木所铸，其结实程度就算是被巨石撞击也不会轻易散架，马车内里四面都是昂贵精美的丝绸包裹，顶端还描了金边，正中镶嵌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窗牖被几层蓝色的厚毡布遮挡，确保不会有冷风灌入，底面也是铺了几层厚毡布，还有暖手的捧炉，角落的碳炉，可见马车里的人十分畏寒。

“咳咳···咳。”

“少爷，就快到了，要我快点么。”

在外赶车的四无有点担忧，这么冷的天，少爷还非要来这一趟，回去后季夫人不定要怎么责怪。

“咳咳···无碍的。”

季月咳完，铜尺就赶紧递上一杯温热的普洱青茶“少爷，润润嗓子。”

季月接过，仅仅抿了一口，就将茶杯放下，朝着马车外说道“四无，还有几个人？”

“回少爷，还剩十八人。”

季月没有说话，而是阖上眼睛，静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铜尺在旁边安静的收拾茶具，四无也没有言语，专心的赶车。

车中的季月拳头攥紧，指骨似乎要从薄薄的皮肤中透出，季月,如今他只能是季月，这里的冬天潮湿寒冷，浸入骨髓的冰凉仿佛要把身体所有的温暖抽去，可是再冷，也浸不透他体内带着恨意翻滚的血液。

苍穹国皇商季家，季家当家娶妻后英年早逝，来不及留后，其妻季夫人执掌当家之位，以巾帼不让须眉之势将季家生意经营的蒸蒸日上，可尊着季家“当家三十无后必让位”之训，在征和一百八十一年冬，马上三十岁的季夫人从外面领回一个九岁的孩子，宣称是老爷的外室所生，一时间舆论哗然，但季老爷人已不在，又不能挖尸滴血认亲，气的季家族中其他叔伯之众摔杯摔碗，却只能将这孩子写进族谱。

此子姓季明月，为季家下一任当家，也是天下财富的即将拥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