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之中，沈羽双手环膝，将脸深埋进手臂中。飞瓦碎石刮擦他的身体，带出血痕，狼狈不堪。

他不知过了多久，因为四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城中百姓究竟是逃出了生天，还是死于这场没有止境的浩劫，他同样无从知晓。

爸爸死了，妈妈的遗体也找不到了。

我现在应该干什么？

他茫然地想着，听见了碎石土壤因为踩踏和碾压踏破的声音，窸窸窣窣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还有若隐若现的欢呼。

这里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安莫拉的勇士大多牺牲在前线，路德森士兵折损极少，带的也都是轻伤，身上的鲜血都不是路德森人的，正勾肩搭背着赶去庆功。

“还好把那疯子炸死了，我也算这场战役的大功臣了。”

“妈的，王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么小一块地方也要发这么多兵来打，我觉得路德森国土够大了。”

“嘘，小声些。景安王爵呢？”

“管他的什么王爵，那分明是王的一条狗。”

“若不是王说一个月内拿不下安莫拉就不让小王子活命，他也不至于派这么多兵来围剿。”

一群人漫不经心地闲聊，窸窸窣窣翻动着碎裂的石块，景安和沈兼天被一同埋在废墟之下，但景安到底还是个十九岁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身上只有几处砸伤，鲜血汩汩流出，却仍然好似没怎么感受到疼痛。

他站起身后，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满身的血污，环顾四下，随口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路德森士兵同样跟着环顾四下，目光四处游移，最终不知是谁最先注意到了蹲在角落的那具颤抖不止的身体，拍了拍身侧人的肩膀：“看，那是什么？”

“黑色头发，那是个……东方人？”

隐隐约约听到了“东方人”三个字，沈羽有些茫然地抬起沾满泥污的面孔，望向那群路德森兵士。

他们几乎同时惊呼：“真的是东方人。”

最先发现沈羽的士兵思忖片刻后说：“镇上只有沈疯子一个成年外邦人，娶了个娼妓，他长成这幅模样，说不定就是那疯子的孩子。”

景安微微转过头去，冷漠的目光对上了沈羽那张脸，他喉结微动，冷冷地开口：“娼妓之子，本就在神明的庇护之外。”

景安的金丝边眼睛早就被摘掉，黑袍被大火焚烧成灰，他身形颀长，深蓝色军装上溅满鲜血，金黄色的军徽戴在他的胸口，熠熠地泛着刺眼的光。

他迈开长腿朝着沈羽一步一步走来，眸色沈琛，眼底没有笑意，沈羽的肌肉在他迈开腿的那一刻绷紧，但方才长时间的奔跑已经让他四肢脱离，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他逃不掉。

“艾伦老先生是我在进镇后杀死的第一个人，原本打算埋伏几日过后再夜袭的，没想到你出现了。镇中百姓四散奔逃，真正被杀死的，实际只有几百人。”景安的蓝眼睛注视着沈羽，狂风卷起了他的短发：“你很聪明，也很适合成为一个军人。”

沈羽仰起头望向他，二人距离好几步，遥遥对峙。半晌过后，他薄而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嗓音黯哑：

“如果我是，我会要你偿命。”

“没有如果了。”

景安如是说，抬起被鲜血染得辨不清轮廓的手，握住了腰际地剑柄，用力一抽，雪亮还带着斑驳血迹的剑身怆然出鞘：“你将去往阿鼻地狱。”

那一抹刺目的灼灼剑光，让沈羽瞳仁骤缩。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