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洛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宁可他哭也比笑好，楼上的侍卫应着仁亲王的命令慌忙去找大夫，方才元珩跟那少女走出来时恰好看到了李明彦摔下去。

诡谲的天色在地平线处的远山之上变幻，映着暗暗的山影，薄红的云从一大片渐渐游离成细细的云丝，弥留的天光被一点点吞噬。

花楼内的灯火一盏盏点起，反照的外面天色陷入一片暗蓝，街上人影攒动，夜市渐渐来了。

李明彦昏过去前的意识里只记得愈发喧闹的人声和那个人温热的手掌不停的擦着自己脸上的血，真他大爷的丢人，居然还哭了！

……

“少爷还没醒，大夫说只能继续喝药等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好生照顾着，我改天再来看他。”

“好好，颜夫子慢走。”

屋外有窸窣的人声，模模糊糊传入耳中。

李明彦皱着眉头，眼帘微微动了下，遇到刺目的白光又忙闭上，如此反复数次才逐渐适应光线。他半眯着睁开眼睛时，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西墙的窗户半掩着，浅青的藤蔓攀援在窗口处，青青白白的叶子和花交错投在眼底。院子里有脚步声，但已经渐行渐远了。

“有人吗？”

李明彦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伸出舌头舔了下，哑着声音问道。他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睡得太久头闷闷的，他清了清嗓子，扶着床沿坐起身，又朝着屋门问了一遍，“外面有人吗？”

“少爷！”外面的丫鬟听到声音慌忙推门而入，声音里都是欢喜。

屋门被推开，地上落下一片方方正正的光亮，映得整个屋子都明亮了起来。这是平日照顾李明彦的丫鬟，着了一身素净的浅藕色长裙。

“少爷，你醒了呀，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你坐一会儿。”

“等等！给我倒点水。”

“哎哎好。”

小晚欢喜不已，忙不迭的快步走到桌旁，拿过紫砂壶倒了一杯清水，李明彦接过水靠着床，那丫头就匆忙赶了出去。

院子里立马响起她细柔欢喜的声音，“老爷夫人，少爷他醒了！”

李明彦心下想到昏迷前的事情，一边喝着水，一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头，上面被白布包裹着，额前的长发斜在鬓角，有些挡眼睛。

颜洛……

李明彦深吸一口气，眼中掠过一丝坚定，小爷过两天要成亲！对，越快越好。

李府的人听闻少爷醒了，纷纷都松了一口气，老爷和夫人都被吓坏了，他们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要是出事了下半辈子还怎么办。

虽不指望这孩子能有什么大的能耐，只要他好好的就行了。李明彦看着屋内笑意浮面的爹娘，有一瞬的安然，他束起长发，坐在床边跟娘亲说话，李老爷站在一旁。

李老爷虽不喜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但也不再言说什么。“咳，你醒了后就好生歇息着，跟你娘说说话，为父要出门一趟。”

“儿子明白。”

李老爷鬓角有几缕几乎看不见的白发，眼中荡开柔和，看着娘俩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而转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屋内的数个丫鬟进进出出，给自家少爷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配汤。

院子里的花草开的绚烂，五月后旬，也是有些热乎，花草都长得很快。

“娘，我睡了几天？”

李夫人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道：“三四天了，吓坏娘了。”

李明彦眉头一挑，忽地咧嘴一笑，露出皓齿，“好好好，知道你们担心了，娘……我过几天要成亲了。”

“什么？”李夫人神色一顿，有些奇怪的看着儿子。

“娘，你别一副我摔坏了脑子的模样看着我好不好？”

“谁家姑娘？”

“暂且先不告诉你们，我吃点东西，饿死了。”

李夫人心下虽有疑惑，但自家孩子前几日心事重重的，又模样俊秀，倒也不完全有姑娘喜欢他的可能。

“好，吃点饭吧。”

李夫人站起身招来几个丫鬟伺候着，端了饭菜到跟前，眉间隐了一丝忧虑。

虽然明彦这几日有点变化，但痞里痞气的模样还是那样，她担心他做什么错事，“明彦，你可得正正经经的跟人家姑娘处，别害人啊。”

见娘一副忧虑样子，李明彦佯装一副无害的模样，打着哈哈，“是啦是啦。”

说着他坐到桌旁，低头抄起筷子戳了一筷子红烧肉，心里嘀咕着，小爷要成亲，摆脱颜夫子！对，他就是自己的霉运。

还有那个算命老头，哼，说爷有霉运是吧，说娶不到媳妇儿是吧……

你们等着！

学堂里，文夫子两堂课之间给了大家充裕的休息时间。这几日来了位新的武学夫子，颜洛说是家里有事暂且休假两天。

李明彦自是认为他在躲着自己，心中不屑，说不清是什么心思。

天边翻滚着墨色的云，薄薄的风一阵一阵的刮了过来，看样子要下雨，站在屋檐下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说着话。

几近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果不其然，雨丝，绵绵不休的落了下来。

说来，五月底的雨已经带有清凉的感觉了，细细的雨丝被风携裹着打在院子里的芭蕉上，发出滴滴答答的窸窣声音。

学堂黛瓦上的水珠渐渐聚集，顺着略陈旧的木质屋檐流下，啪嗒啪嗒落成一条细细的水线，一声一声，敲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