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时柳常煦赶到了并州城内，便立刻牵着绝尘隐入一条无人的巷子里，再现身时已是全然不同的一个人。

一头青丝束得干净利落，身着一件绣着隐约墨色山水的白色金丝锦袍，腰间一侧挂上了刺了金线的钱袋，另一侧则小心坠了一枚精致的玉佩，脚上换上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织锦靴，身上还扑了些男子用的香粉，行走之间带着一片似有若无的江南茶香，连面容，也从之前的文弱白净的模样，易成了现在这般眉眼温柔嘴角含笑，却又不失一副商人算计的面孔。

柳常煦在并州城里转了转，在穆廷煜落脚的云客居附近找到了一间名为玉笙馆的客栈，与云客居相距不过几条巷子，夜里前去汇报消息的时候也好借些夜色和地形的掩护。

第二日，柳常煦便携了拜帖前去长史府，帖中不过寥寥数语，言明自己来自运河之畔的扬州，借由并州处地之便，愿与长史大人一同牟利。如此含糊数语，若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兴许都不能明了这拜帖到底是所为何事，只是崔敏若是果真牵涉不廉之事，断然不会不明白这帖子究竟所为何事。

若是这条滑鱼不愿咬了这钩子，另寻他法便是。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竟真有家将现身，请柳常煦进府详谈，便引着柳常煦向偏院行去。

偏院书房内，崔敏正品着茶，见着家将领来一位翩翩佳公子，也不急着起身，只是放下了茶盏微微露了些笑意。

柳常煦心下了然，只怕是这崔敏还端着一副官架子，不起身行礼相迎，无非是想试探他，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于是柳常煦忙上前，躬身行礼，说话间自然带着些从前娘亲教给他的扬州口音，“草民扬州徐锦嵘，见过长史大人。此番草民自扬州来，是想代家父与崔大人共谋大事。”说罢依旧躬着身子，行礼的手也不曾放下。

崔敏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随即吩咐身旁的丫鬟，“给徐公子上茶。”

柳常煦这才直了身子落座。

崔敏眼中带了些赞许，沉声问道“不知徐公子此番前来并州求见崔某，所为何事啊？”

“呃...”柳常煦两眼四下扫了扫，一副言而又止的样子。

崔敏微微挑了挑眉毛，挥退左右侍从。

柳常煦抿嘴一笑，“崔大人可知，扬州地处运河交错之处，水路发达，东通大海，西通京城，北通幽州，南通长江，若是借此发展水路生意，定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崔敏直直看着他，“水路生意？”眼中带了丝疑惑，“崔某不知徐公子何意。”

老狐狸，装得真好。

柳常煦笑笑，给崔敏找了个台阶下，“崔大人说的是，是在下愚钝了。”便接着说道：“在下，想和崔大人谈些盐路的生意。”

说罢便定定地看着崔敏，“眼下官盐价格水涨船高，每斗高至三十钱，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草民家也颇觉吃力。可若是我等利用如此便捷之水路，以轻便船只来往运送私盐，寻些廉价劳工，便可保证并州及其周边几座城的百姓用上便宜些的私盐。一旦生意做起，便是财源滚滚。并州素来便有北地之门的美称，若是崔大人借此地势，将商路向北拓展，必然更是有滚滚利来，想必漠北的百姓们，也很需要大人这番善举吧。”柳常煦抿了口茶，“不知，崔大人可有意与我等一同？”

崔敏听罢并不言语，端起了茶盏慢慢拨着茶。柳常煦见此也不做声，也端了茶细细品着。

良久方听崔敏说道：“徐公子这般开门见山，不怕崔某将你即刻压入大牢么。”

柳常煦闻此心中一惊，不成想崔敏居然听了这么多居然还在探他的底细，如此咄咄逼人。脑内想起月前户部严大人上报的折子，提及朝中形式，心下一横，面上勾起嘴角一笑，大着胆子说：“崔大人此言差矣，若不是家父月前得了京中高人提点，又怎会传书派草民前来并州拜访长史大人。”

果不其然崔敏乍一听见“京中高人”四字，神色便有所缓和，却还是默不作声，只有两指轻轻敲打着桌案。

柳常煦也静静坐着不言语，可饮完了一盏茶也不见崔敏有所回应，心下便觉今日不可操之过急，于是起身行礼道：“今日草民初来乍到，有些疲累，便先行告辞了。若是崔大人有意，草民就住在南街的玉笙馆，随时恭候。”

崔敏这才出了声：“来人，送客。”

出了长史府拐进了巷子里，柳常煦抚了抚汗湿的鬓角。果真让他赌对了，崔敏，果然如严之简所说，与朝中老臣有牵扯。如此看来，这并州的水，也是浑浊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