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官道上一片萧条，越往北去风越冷冽，官道上零零星星的看不见些人。只有一列队伍行在正中，看着不过数十人，当中一辆慢悠悠的雕花马车，低调却难掩贵气，也不知是哪位贵人家在这种天气出游，有些惹人注意。

自然是北上出巡的皇帝等人。

穆廷煜坐在安了暖座的马车里，悠哉悠哉地抱着暖炉，品着闽西一带今年进贡的新茶，脑中却是想着崔敏一案。近些时日来，朝中不正之风愈发猖獗，正好借此事杀一儆百。

外面柳常煦裹着袄子坐在外面赶车，哆哆嗦嗦露出来的几根手指都冻得裂了些口子，手掌一伸一合都泛着尖锐的疼。

马车前后各有十人策马而行，皆是千牛卫军中以一抵十的高手。此番随皇帝出访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扮作家奴的样子，只是各自的兵器都安放在随身的包裹里，一有风吹草动便即刻出招。

“柳常煦，”穆廷煜轻佻上扬的音调在柳常煦耳边响起，听来像极了正要进食的凶兽，“此番爷封锁了消息微服出访，专门为了亲自探一探着崔敏的虚虚实实。你倒是跟爷讲讲，要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拿到崔敏为官不仁的证据呢？”穆廷煜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手中的暖炉上，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官道上显得比嘚嘚的马蹄声更为刺耳。

“属下想着，严大人既然在折子中提到了崔大人卷入私盐买卖，那不如属下就易容成外地来并州的商旅，假意邀请崔大人与属下一起做买卖，先试探试探崔大人。此外再安排些影卫埋伏在崔府四周，探清府中形式，伺机寻找崔大人牟取私利的账册便可。”

穆廷煜暗自点了点头，“可行。到了并州，你便另寻一间客栈投宿，不需与爷相隔太远。只是崔敏必然会派人暗中探查你的底细，出入自当谨慎些。扮作个从商的公子哥儿样子，行事低调，但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平日上街游走时，向城中百姓多探听些消息。”

“属下知道了，谢爷提点。”

穆廷煜没再理会，对着虚空道了一声：“影宫。”

枝叶轻摇间已有一人，身着黑色劲装，后背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立在柳常煦身侧的车板上，随即向着穆廷煜半跪行礼，“爷。”

“带着你这一支散在崔府中各处，务必将府中形式盯好了。”

“是。”影宫抱拳应声，眨眼的功夫便失了身影。

王朝建立之初，先祖就将皇帝身边的影卫安排成五人一支，各支轮流当值。每一支各有五人，武功路数各分攻守，相互照应，护卫皇帝时既可攻如利剑，又可防如铁盾，坚不可摧。因此各支五人的称号也是相互关联的五个字，影宫隶属的，便是乐支“宫商角徵羽”，除此之外还有行支“金木水火土”，向支“东南西北中”等等，护卫历代皇帝，功勋卓著。

“爷，眼下还有近一日的时间才到并州城，可否容属下先行一步，早做准备？”柳常煦微微侧身询问着。

穆廷煜持着杯盖拨了拨茶，“那你便先行一步吧。记着爷落脚的客栈，别找离得太远的地方。”

“是，属下记下了。”说罢柳常煦唤来在马车前策马前行的千牛卫大将军石云苍，让他下了马为穆廷煜驾车，柳常煦则骑上石云苍的爱骑绝尘往并州城奔去。

石云苍此人，对穆廷煜是天下闻名的忠心不二。柳常煦入宫之前曾听说过他，本以为人如其名，该是一位武功高强清俊儒雅的君子，可入了宫见过一面之后柳常煦才发现，眼前这位千牛卫大将军其实是一位人高马大的精壮汉子，长着一张坚毅而又棱角分明的脸，站在柳常煦面前犹如一堵跨不过的墙。

此人性子刚直不阿为人率真，腰间横插一柄大刀，说话时声如洪钟，连带着颊上的胡须都抖动着，上朝之时只要石云苍有事起奏，周遭的老臣们必是弓着身子脸色发白般受着他的粗嗓门。他和柳常煦一个心直口快，一个沉静内敛，因着职务之便二人几年下来居然成了好友，连带着石云苍这匹宫中出了名的野马也不讨厌柳常煦。马儿的名字，还是柳常煦起的，在此之前，石云苍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子，给这匹千里良骑取的名字是，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