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等沈书冷静下来，阿木抓着他的双手，用额头坻着他的额头:“原谅我，好不好？”

沈书低下头，躲开他深情的目光:“阿木，我这一生等的，只有一个人。”

沈书说罢，幻化的术法便从阿木身上一寸寸剥离，露出他原本凌厉狭长的眉眼，墨绿色的长发肆意生长，栀子的香味漂浮在空中。

阿木搂住沈书的腰，慢慢腾上半空。他垂下长睫，绿瞳里流光翻转，像有勃勃生机。

他抬起沈书的下巴:“沈书，我喜欢的，也只有一个人。”

双唇相碰那刻，一圈一圈的水波在他们周身漾开，风在指间游隙。

沈书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木，他拼命地想推开眼前的人，却被狠狠地被他锁在怀里，半点也挣不开。最后狠下心来，一口咬在阿木唇上。

阿木忍着痛，轻轻地吻过他的唇，他的眉眼，才慢慢放开沈书与他落在地上。

他的身形慢慢缩小，对沈书道:“沈书，只要你还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除了娶妻，我会按你设想的那样过完这一生。”

许是太害怕孤独，沈书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他沉默着往山下走，阿木则在后面跟着他。

回到家里，阿木像平时一样叫嚷着:“阿书，我饿了。”

沈书才回过神来，为他下了碗面。

晚上入睡的时候沈书搬了一沓被褥铺在地上，阿木看到他的动作，没有说什么。

沈书看他站在那便说:“你且去床上睡吧，我在这便好。”

阿木点头算作同意，半夜的时候却将人移到床上，自己躺在地上的被褥间。

（二十六）

这样平淡的过了几日，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只是沈书再也不会搬着个小板凳去门口坐着了。

地里的茄子熟了，阿木的身量好像长高了些，提着个篮子在地里摘菜。

沈书在屋里待着，今天还未出过门。

阿木在外头叫他:“阿书，茄子和辣椒都可以摘了，你……”

沈书走出来那一瞬，阿木只觉得耳边的货郎的叫卖声，狗吠声，蝉鸣声皆远得离谱，只剩下沈书的脚步声。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沈书。

红色的宫装华丽而庄重将他的身形勾得惑人，头发挽髻，发间银色的步摇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大约是涂了口脂的缘故，让他看起来比平时里更苍白，眉目也愈发艳丽。

淡化了男子眉宇间的英气，这是沈书第一次以女子的装束站在阿木眼前。

沈书双手端在腰腹，看到阿木便招了招手。

等阿木走过来，便笑着让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问:“这样好看吗？”

阿木点了点头。

“好看就好，好久没有这样装扮，生疏了不少，弄了一早上。”沈书像往常一样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些银钱:“阿木，你拿着这些银两，替我从城西的胭脂辅买些胭脂回来，好吗？路上注意不要摔着，慢点也没关系的。”

阿木接过银钱:“那阿书等我回来。”

“好。”

去的路上，阿木尚未觉得不妥。可回程却觉得心慌得不行，越想越不对劲。他立即施法回到家中，却看到沈书正好好地坐在梳妆的镜子前。

沈书对于他突然出现在房中，并不惊讶，看到他便问:“胭脂买好了吗？”

阿木伸出手，将胭脂摆在桌上，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沈书。

沈书用食指沾着满是香味的粉末往脸敷，认真又谨慎，像在完成一场仪式。

阿木忍不住叫他:“沈书。”

沈书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着动作。

阿木慌乱起来，又叫了几声:“沈书，沈书！”

沈书这才听到了似的，转过来对他笑:“阿木，我累了，我好想睡，你陪我会儿，好吗？”

说罢，他起身抱起阿木，将他放在塌下，自己亦和衣躺下。

阿木听到沈书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木，这些天，我夜夜都会梦到他，梦到他来找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我就在他眼前，可他却触不到我。我不知道像他那样的人，会不会因为我哭。但在梦里，他哭得眼睛红了，满身狼狈，比任何时侯都不修边幅。”

“阿木，谢谢愿意陪着我，愿意陪着我这么一个没什么长处的凡人。我知道你的岁月很长，对你而言，这不过短短一瞬。可于我言，因为这段日子有了你，我才不是一个人。”沈书抱着阿木小小的身体，哽咽道:“不是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好。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待我的温柔。”

眼泪顺着鼻翼流至嘴角，混着鲜血慢慢从他的嘴角流出，他依就在向阿木道着谢谢，一句一句，到最后轻到只有微弱的叹息……

在服毒的之前，他脑中无数次浮现那天阿木说的:“只要你还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除了娶妻，我会按你设想的那样过完这一生。”

他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看着阿木长大，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可他根本无法面对一个喜欢上自己的人，他无法自欺欺人。山崖上的那个吻，有那么一刻，他心中的悸动真实到让他害怕。

此生风祁远都未给过他的宠溺与疼惜，阿木却可以做到，所以哪怕知道对方是妖，他都无法生出惧怕之情。可他的年少，是因着风祁远的一句娶他才染上炽烈的桃花艳色，交错斑驳的。

他的眼里一直都只能容下那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他这一生都在追逐着风祁远，就像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执念，带着放不下的爱慕与得不到的不甘，深植于他那颗沉寂的心。失去风祁远，就如用锄头凿着他心里的根，剥皮抽骨一般痛苦。

他在这种痛苦中活着，时时刻刻接受凌迟，已经到了临界点。所以哪怕对不起阿木，抛弃所有，他都想去到风祁远的身边。

以最初他嫁给他的模样，最美好的模样，完成这一世的追随。

有温热的液体从阿木脖子流到胸前，烫得他发抖。他变成成人，将沈书圈在怀里，感受到怀中人渐渐流逝的体温，喉咙里发出悲伤到无法抑制的声音。

他发疯似地将灵气推进沈书体内，却看着那些微绿的灵气透过沈书的身躯散到空中化为虚无，再也没有。

如同沈书这个人，突然温暖了他苍凉漫长的年岁，却什么也没留下。

只剩下一只妖和他空荡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