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阿木和沈书住在一起久了，发现他有几个习惯。

一是总爱往城西的驿站跑。

二是站在水烟最大的运河渡口，望着远处发呆，好似有人会顺流而来。

三是搬个小凳子，天气好时，便坐在家门前望着巷口，仿若那里有人会踏着晨雾出现。

哪怕这些事不是日日都做，只是偶尔，也显尔易见的透着个消息――沈书在等人。

一个他称之为“友人”的人。

这天沈书又往带着阿木去城西。泥人摊的小哥看到过他们好多次，见阿木可爱，便捏了个大人牵着小孩的泥人送给他们。

沈书把泥人拿给阿木:“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带些自家种的菜给小哥吧。”

阿木点了一下头:“嗯！可阿书，为什么我们总来城西啊？”

每次都陪着跑腿，总该给个理由吧。

沈书揉了揉他的头:“我在等信，有个叫风祁远的大哥哥答应我的。”说着，又怕是阿木走路走累了，才这般问地。

背对阿木蹲了下来:“你若是累了，我背你。”

阿木当即在青天白日下害起臊来。他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妖，若是这副样子，还让人背了，岂不是落人笑柄！

他扯着沈书的衣服:“阿书你快起来，我不累的！”

沈书偏过头来:“真的？”

“真的！太阳快落山了，我听别人说驿站酉时关门。去晚了就不好了。”

“那你牵着我的袖子，莫要离我太远。”沈书站起身来，又弯下腰来，把袖子递到阿木眼前，嘴角是温柔的浅笑。

阿木明明看惯了他这幅温和的样子，却还是有一瞬间愣神。这样子的沈书，总会让他想起雨夜初见那晚，一把遮雨的伞，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九）

和沈书待在一起的日子，说有趣却也无趣。时光流隙，日复一日，算不特殊。日日装作孩子更是辛苦。

是以，沈书睡得早的日子，阿树便会偷偷溜去山上和他的老朋友寒酒喝上两杯。

到寤初山时，寒酒已在老树下摆好了酒和小菜。石桌木椅，明月清风。

一坐落，一杯斟满的酒便被送到身前:“要老子等了你这么久，先罚你一杯！”

阿木闻言皱起眉头:“还不是那个凡人睡太晚了，我要他不要做什么灯笼，明日再做，他偏偏不听。说是过几日上元节，可以拿出去卖。”

寒酒倒酒动作一滞，洒了些在桌上:“你在那凡人家呆着？”

“我做妖这般久，日子属实无聊，与他玩玩也无妨，不过百年而已。”阿木仰头喝完杯中酒，又为自己续了杯。

寒酒听着好友的话，忽想起一个百年前的故人。

不过百年，说来竟有些刺耳。

“你不要把自己栽进去便好。”

“栽什么？”

“老子这是在劝你。无论人或妖，一但有了牵挂，百年亦长久堪比千年。”

阿木嗤笑:“你在你家那些雀崽仔面前说道些就好，我懒得听。”

这厢话听得寒酒发笑，捏了捏他的脸:“你这副面皮比我这山里的雀崽仔还嫩，倒还嫌起他们来了。好歹变个与我相当年纪的，这副样子与你喝酒都不自在。”

阿木撇了撇嘴，绿色的萤光慢慢围绕在他四周，原本稚嫩的眉眼细长起来。不过一瞬，身形也变做了成人，绣有栀子的青色深衣穿在他身上，皮肤在月光下泛着莹白。再一看，早就变成了垂目凌厉狭长另一副模样。暗绿色的长发逶迤至脚边的草木。

寒酒点点头:“这样舒服多了。”

“要不是蓋临此前骂我本体矮小，我也不必为了与他置气，天天以小孩面貌示人。”阿木轻哼一声，语气不屑。

寒酒哈哈大笑:“他那小子就那个脾性，你偏偏要与他置气，有什么法子。”停下来又道:“今日你何时回去？”

阿木想了想，怕沈书半夜起来不见自己，便道:“子时，还有些时候。先将此前酿的箬叶酒开了封吧。”

寒酒瞧见友人眼中的温柔，欲言又止，终是回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