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冷清了三日，今天苏荼靡和柯岂荣一曲【霸王别姬】叫乔三爷又赚了个满盆满钵。

因为章缙乾那档子事，乔三爷在苏荼靡面前讨了好大的没趣，不敢再去招惹，故而笑呵呵的到后台，将柯岂荣的包银亲自送去，又攀谈了一回：“嘿嘿，柯老板真是潇洒人，这回不是荼靡下帖，我这小楼里也怕请不着你哩。”

柯岂荣不知道前几日乔三爷合着章缙乾算计苏荼靡的事，对这笑面狐狸称不上喜欢也不过分厌恶，这几年来他待荼靡也算人道：“三爷这话就不搭腔了，京城里除了你这琼玉楼，还能有更大的班子吗？不是请不着这说，我和那东街乞丐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有一技之长 ，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不像荼靡规规矩矩的，我就乐得到处跑，找不着我那也是情有可原不是。”

“柯老板这是难得的豁达，怎么能与那些乞丐同流合污。”乔三爷嘴快裂到耳根了。

一声清脆的师兄，吓的乔三爷一哆嗦，看苏荼靡过来了，趁早离这祖宗远远儿的，把钱递给了柯岂荣，一头又扎进了后台人堆里。

掂了掂手里的钱，又看看来到身边的苏荼靡，打趣道：“嘿！稀奇了，这小老头怎么这样怕起你来。”

“你少和他二五三道的扯，我怎么知道他又琢磨什么幺蛾子。我妆都卸了，迟迟不见你来换衣服，就出来瞧瞧。”柯岂荣回到屋里，苏荼靡帮着他把宽宽大大的戏服脱了，拍打整平挂在架子上。

“不错啊，许久不见你这角儿倒是像模像样的了。”拿话挪揶了苏荼靡几句，兄弟两个打小就是无话不说的“不过，正经的，那小老头是不是又打你的龌龊注意，你可不能憋着，我知道你的心思，好歹你这师兄还没咽气，他要真敢作践你，你老实说。”

苏荼靡背脊一凉，继续心不在焉的收拾着细碎物件：“没，你那听来的舌根，小时候是我做不得主，他到底也没能得逞，现在我怎么说也是七尺男儿，他不敢打那些注意。”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

“哎……可惜了，荼靡你当年或是咬咬牙，去搏个功名，你又是这个人品，就是当个私塾先生现在保不齐也都儿女双全了。”柯岂荣一声叹，也不知道是叹苏荼靡可惜了，还是叹自己……

“好端端的，不过是提醒你，少和乔三爷来往，他就算不怎么样我，也不是什么好胚子。”看师兄也收拾规整了，一边说一边要开门。

柯岂荣也不再多话，转身提起自己的外套。兄弟两人正要往外走，苏荼靡就看见了章缙乾那冤家正大咧咧的坐在门口。时不时的往里边张望，此刻师兄在旁边，一旦碰了个正着……不成不成：“哎呀，师兄我这倒霉的记性，那行头里有两件贴花，要送到中岳洋行去洗洗银渍的，我刚刚忘了拿，你先走吧，我还得去翻腾一下。”

柯岂荣约了老友吃酒，也不多想便告辞了苏荼靡自己先走了：“能行吧，我也不便等你，约了人，你也早些收拾了回去，苏伯母一人在家里呢。”

“好嘞，晓得了。”匆匆折回屋里，猫着腰，看柯岂荣没影了，好一会才出来。

硬着头皮装瞎子，当没看见那祸害，蹭蹭的往外走。没走两步就被拽住了手，章缙乾没皮没脸的样子又凑到跟前：“哟呵，苏老板着眼神不行啊，你相好眼巴巴在这守了将近半个时辰，你倒是眼朝天走的坦荡啊。”

四下没什么人了，苏荼靡也不稀罕给这土匪什么好脸色：“司令，我几时有的相好我怎么不记得，你看看这个时候，你要是找相好，要么往莺燕街去哪里的姑娘见了你个个都是相好，要么你再回楼里去看看，我恍惚是看见哪位新出道的小青衣还在里头陪酒席呢。”

“那不能，我这相好啊，他就是个十头牛都拉不动的倔脾气，是个稀罕人，莺莺燕燕的和他没发儿比。”越说越没臊，巴不得把苏荼靡给挤到墙角了。

“哼，那真是可怜司令了，这样的相好有什么意思，司令还是趁早往温柔乡里去歇息，荼靡还有事先告辞。”

章缙乾大笑，把苏荼靡拉过来，狠狠的在脸上吧唧了一口。

苏荼靡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不小，旁边目不敢斜视看热闹的护兵都被这清脆的巴掌吓了一跳。苏荼靡也心想，不知道现在这土匪又想怎能报复自己了。

倒是章缙乾，那一巴掌跟挠痒痒似得，苏荼靡那些气话也好像颇有情趣的醋话一样：“不可怜不可怜，你若真要我往温柔乡里去，那还得请你发发慈悲稍稍宽衣解带一番。”

最听不得这土匪这些不要脸的混话：“你！真是好不要脸。”都不知道还要怎么骂他才好，转身就要走。

章缙乾也不追，只是再后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或者你上车我送你回去就走，也省的伯母紧等你……又或者你自己回去我跟着你，也去探望探望伯母。”

苏荼靡气的咬紧牙关，手杵下巴紧紧的贴着车窗坐着。章缙乾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也不拌嘴，一个气，一个乐。

到了地方，苏荼靡一甩手下了车，头也不会，也不理会章缙乾在后边那句“以后你下戏了就等我送你。”

进了院子，就嘭的关上门，揉揉被章缙乾烦的隐隐作痛的额头……

苏母杵着拐杖从屋里探出身子：“荼靡回来啦，今儿收的早哇，这会就回来了。”

看着母亲手里那根样式新奇的拐杖，苏荼靡更头疼了，那拐杖有四角，苏母杵着很是稳妥。这是德国医院里的新鲜东西，章缙乾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这土匪现在知道了自己的住处见天儿的跑，好烦人的家伙。

“回来早些，我怕您又老实的等着我回来才吃饭。陆医生说了，您吃着中药，要按时吃饭保护肠胃。”苏荼靡把母亲扶进屋里，果然自己下午差小二送回来的饭菜还好端端的放着。

给母亲盛了饭，递到她手里，又钥了一碗汤放在一边凉着。

苏母一直笑眯眯的，她知道荼靡很不容易，每每听他这样和自己唠叨两句，就觉得他还是孩子时候小小的一个，不开心了就跑到自己跟前说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