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在医院好好赖赖混了三日，章缙乾浑说歹说不让苏荼靡出院。只是中间有一回，章缙乾接了苏母来瞧他，老人家心善，对章缙乾这头大尾巴狼那是感激不尽。章缙乾也是个老脸厚皮的，苏荼靡在一边看着不好揭穿顺着苏母的意，苏母被章缙乾一口一个伯母哄的乐呵呵的。漫天胡诌什么，曾经是苏荼靡的朋友……后来家中变故失联了几年……

莫说苏荼靡听不下去，刘副官看着老人家被司令唬的一愣一愣的，都听不下去了，这叫什么话，章缙乾在东北，苏荼靡在京城……八竿子打不着，不是章缙乾招惹他，怕是八辈子都挨不上关系。

一听说章缙乾是东北军司令，手下几个师镇着东北，硬的日本人牙都嗑掉了也咬动一块肉去。苏母更是觉得苏荼靡这朋友了不得：“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能保家卫国……你不嫌弃啊，多来坐坐我眼睛不好，但还能做些点心入口。”

苏荼靡一听，这还能安生：“诶！娘，章司令忙……”话没说完，就被章缙乾接了过去。

“忙的赢，自然要去，怎么会有嫌弃这话。伯母不嫌弃我粗枝大叶一打仗的，我就很荣幸了。”章缙乾那嘴什么时候不上趟，这会麻溜得很。怄的苏荼靡剜了他一大眼，闹了半日又送了苏母回去。

到了出院这天，苏荼靡自始至终都没能见陆普一面，打针也只是护士的事。章缙乾做的文章他自然不知道，还只当是陆普知道了那些事……嫌厌他了，怎么说好歹算个朋友，自己这么大阵仗的在医院里住了三天，不知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谢谢总是要当面说一声的。

苏荼靡把章缙乾这狗皮膏药赶了出去，换好了衣服，一件他几乎没穿过的颜色的月牙白长衫，大病初愈倒是衬托的他极清爽干净。

“漂亮！”见苏荼靡出来，这人是穿什么都好看，不穿什么更好看……

这人嗓门大，吓的苏荼靡一跳：“不说你是个司令，就是为在医院里，也拜托你收敛一下。”

章缙乾全当苏荼靡是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放在心上：“成，走吧，这医院里一股子骚味，可把老子呛死了。”

声音极小的喃喃了一句呛死你才好……又道：“不急，至此，咱们便各自守诺，先前说的阳关道，独木桥各走一边罢。”

静，静的落针可闻。刘副官这时候也不敢插嘴缓和气氛，司令捏紧的拳头上爆起的青筋可不是玩笑。

这人说到底，这几日虽不是自己情愿，好赖他也照顾了自己这么些时候连带这母亲也安置的妥帖……自己这话到底是有些没情分了，可是这些后果，都是他对自己做的孽，也不是谁求他的。

“那也行，不过我也说过，我这人身量大，忒占道，保不齐那天我就得和苏老板挤挤独木桥了。”章缙乾一动不动的拦着苏荼靡的去路。

无奈，只能苦笑不得道：“即是这样，那司令就请先让了我的独木桥，你爱走那道走那道。”

路倒是让了，一串人就这么跟着苏荼靡……来到陆普的办公室前，章缙乾还是大大咧咧的作势要和苏荼靡一起进去，苏荼靡回过头气愤的盯着他：“请司令先走你的阳关道，我这独木桥还挨不下俩人。”

“你来这洋医生这里做什么？”

“你管我，如何你占我的道还要管我怎么走路不成，太没天理了。”说完，转身进去嘭的就把门关起来，章缙乾就自己撒气。

陆普正低头写一些什么，被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苏荼靡气呼呼的，好笑这人平时都是一本正经，精致的瓷娃娃样，少有这么生动的表情：“荼靡！还以为你都不稀罕见我了。”

苏荼靡心里很是愧疚，像是被人撞见了什么自己赤裸裸的伤疤一样：“哪里是我不见你，多亏你的药，这几日都没看见你，护士只说你忙，我想是……你不愿见我罢了。”

“好大的冤枉，你病房前那一众罗刹，我每每想进去看看你的情况，恐你恢复不好，这高烧很有可能成肺炎的趋势，到时就麻烦了。你哪位司令朋友倒好……对你……”想了想，看着苏荼靡越发尴尬的脸色转了话风“对你是严加看管，只让护士进去打针送药。”

原来是章缙乾作的好事，虽然气，但可见陆普并不为这事疏远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不是什么朋友……不过是……是作孽的冤家。果然这样真是对不住你了，等我好利索了，请你听戏，你做大，点那出我唱那出。”

陆普对苏荼靡也有着那么一两点贼心，没想到让那军阀捷足先登了……这会儿可见自己在苏荼靡心里还是有份量的。自然是欢欢喜喜的答应：“那好，我只馋你那出西厢记里脱胎出来的【霸王别姬】一折你唱不唱。”

“怎么怪哉哉的想着一出，你想听那我自然唱。”唱戏的缘故，苏荼靡虽然不刻意举止动作间也是足足的男儿模样，只是那双眼比妖丽的桃花眼要柔上三分，一瞪或一慌神间都是芳华流露。

陆普又给苏荼靡配了调理的两贴中药：“是药三分毒，不可贪多，这两副应该是够够的了，你要还有头疼脑热的状况，就用这个”拿出一根一掌长的草药似得裹了起来的“艾草，这是新鲜用法，磨成绒裹在牛皮纸里烧，对着太阳穴略熏一熏，奇效，苏伯母眼疾再犯作痛时也能用。”

“这样就谢谢陆医生费心了。”苏荼靡接过艾条并着两剂药。

出了医院，架不住章缙乾好不要脸的一通连抱带塞都把苏荼靡弄进了车里：“去中岳洋行旁边新开的那家什么什么斯拿什么西餐厅。”

司机为难了，哪有这样名字的西餐厅，中岳洋行旁边……管他先到中岳洋行就能看到吧。

苏荼靡使劲扳车门，徒劳无功，抬手就想给章缙乾这土匪一耳光被章缙乾拦了下来：“刚出院就撒血啊！你累不累，好生眯一会，我正式给你赔不是，请你吃顿饭，苏老板在咱们路归路桥归桥之前，这个面子你还是得给的吧。”

“真是好不要脸的面子，赔不是，怎样的不是，章缙乾！”苏荼靡的声音脆生生的，这一声字正腔圆的章缙乾，叫得那土匪浑身舒坦。

“诶，听着呢，苏老板吩咐。”吊儿郎当的靠着，看苏荼靡气的不得了的样子。

“你！放我下去，不稀罕你什么撕拿……要么送我回去要么让我下车。”

“这可不能，伯母我已经差人送了饭菜伺候了，也嘱咐了你今儿出院，晚些就回去。”一听章缙乾搬出苏母，岑岑的火烧的满腔满腹，也只能没脾气的忍着。

看人老实了，章缙乾才志得意满的坐端正了，苏荼靡尽量缩在一边拉开和土匪的距离……

穿过闹市，中岳洋行，是英国租界和军政领地的分界线，出入皆是名流。

下车一看，那家西餐厅很显眼，看了看招牌司机恍然大悟，苏荼靡可劲憋笑……原来章缙乾那厮口中的撕拿餐厅，人家叫维纳斯……

章缙乾也顿时没了面子：“咳咳……这，这洋人就是别扭，起名字也不好好起，撕什么撕啊！”不过看苏荼靡莞尔，心情不错，他本来就精致，现在天半黑，街上华灯初上，光彩夺目。耀眼的灯光投射在苏荼靡轮廓温柔的侧脸微微翘起的嘴角上，章缙乾当时就想，人家说夜上海是最美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