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三爷刚从邱总理处领了赏银过来，掂量着那一叠厚厚的票子心里说不出的乐。正想着早些收拾了回去，好趁早去七窍阁喝两杯花酒。忽然就见苏荼靡气冲冲的走来。现下便暗自思量，八成又是那个不长眼的恼了这祖宗，免得一会再遭他的气，便忙从一叠钞票里抽五张一百的……想想又抽回了一张放在自己口袋里。立即笑呵呵的迎上去：“哟，荼靡，这就收拾妥当啦，那还……”话还没说完，苏荼靡压根就不想理他，一侧身让了过去，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在周围也没有人，乔三爷习惯了苏荼靡这么个一点就着的脾性。只是小声嘀咕几句：“嘿，奇了，还有人不待见巴巴送钱来的……哎，真真是一群祖宗诶。”

一边无奈的摇着头，一边往后台去，想着钱明儿着人给他送去。苏荼靡有规矩，在外头唱一晚大戏，那楼里他就得休息两日方可。乔三爷虽然不大待见，但这也不稀奇，好些角儿都兴这个，为的是怕嗓子唱坏了。

乔三爷正琢磨着一会也不晓得那七窍阁的春燕姑娘这会能不能在呢，或是找别的……“哟，三爷，这是领了赏来的？”忽一听见那低沉带讽的声音，吓的乔三爷差点没腿软跪下了，一抬头，瞧见章缙乾大马金刀的坐在苏荼靡化妆的地方，漫不经心的翻弄着那箱子里精致的细软，眉目间那三分不悦真真切切。乔三爷吓的一踉跄，傻了吧唧的嘿嘿笑了两声，心说，今儿怎么那么背呢。尽撞着阎王枪口上，看着情景，八成惹恼苏荼靡那不长眼的就是眼前这位主。

“额嘿嘿，那……那什么，司令您怎么也……也不吩咐听事的上杯茶，润润口呢。”乔三爷很是圆润的一个人，也不往那锥子上蹭，只往一边，亲自斟了茶恭恭敬敬的端到章缙乾跟前：“司令请用茶。”

章缙乾好笑这人攀权附贵的样子，颇是滑稽，端起茶喝了一口：“三爷……”

那乔三爷忙不迭道：“诶！别别，司令，我们这起东西算哪门子爷，都是他们没打嘴瞎叫，您这么叫我怎么担得起哟。”哭丧着一张脸“您只管叫我乔三就成。”

章缙乾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哪有担得起担不起的，不就是个爷吗，别人叫得我叫了，你是会掉块肉是怎么？”

“哪里的话，只是这司令啊，您这个大佛在，我们这些东西不敢造次，您这一声爷，乔三得折寿诶。”

章缙乾不和他贫嘴，直奔主题的问：“少他妈在我面前装孙子，我问你，苏荼靡以前伺候过人没有？”

乔三爷低着头弯着腰，生生比那坐着的章缙乾还矮了半个头：“没有没有，他脾性倔，伺候不得人。”

“那……是不是有甚相好？”

“那自然是没有，说实话，这唱戏的，那家清白姑娘愿意跟呐。”

章缙乾很满意，又拿起苏荼靡用的胭脂细细的边瞧边问：“那……三爷你说，我配不配叫苏荼靡，苏老板伺候啊？”

乔三爷额头是冷汗直冒：“配，配……当然配，您这样的不配，那……那就谁都不配了。”

“哼，可你们苏老板……可是半点不领我的情啊，啧，你说你这琼玉楼生意怎么就那么好呢？”章缙乾故作无奈的样子。

乔三爷一听，吓的哆哆嗦嗦的说：“司令，别……别见怪，荼靡他，他不懂事，回头我，我说说他。”不得了，他可指着这琼玉楼发财呢，这章缙乾这些亡命徒，不让他有太平日子过，那生意还怎么做诶。

章缙乾转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盯着乔三爷：“哦，只是说说。”

“这……这，司令我，我也难做，小本买卖养家糊口，您，您有什么吩咐，乔三肯定照做就是。”

“哼。”章缙乾便拿出一个装西洋膏粉的盒子丢到乔三爷手里“这个，叫消软膏，只用那么一点点，放在个香案里烧过，再是比牛倔的人，也得乖乖顺顺的伺候着老子舒服，知道了吗？”

乔三爷跟捧宝贝似得捧着那盒子：“是，是，我一定亲自动手，后日，便是荼靡上新戏紫钗记里的一折【花园盟心】还望司令捧场。”双手奉上一张戏票。

章缙乾心情大好，收下戏票，指指身后的一只箱子：“这是从前清慈溪太后宫里得的，不知道你们苏老板识不识得，我送他的，里头的票子……是赏你的。”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跟个软脚蟹似得乔三爷，打开箱子，那乔三爷咋舌：“我的娘诶，这一套点翠的头面，把琼玉楼买了也不值啊。啧啧啧，荼靡啊荼靡，哎……”

苏荼靡心里是又气又委屈，雇了黄包车回了家，轻手轻脚唯恐惊动了母亲。到小厨房热了水，端回房里，用毛巾敷着那半边红肿的脸颊。对着镜子细细的瞧，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大碍大概明日一早就消肿了。敷过了热毛巾，又用药膏擦过一回。又转到母亲房前透过窗看母亲睡的安稳，才回到自己屋。

独自坐在屋里，也不点灯，只有那孤零零的月光透进来，撒了一地的银霜。苏荼靡坐着坐着看那月光极好，便起身挨着窗沿靠着。看着在月光下明明暗暗的小院和那树含苞待放的梨花。一时间不知是怎么了，被那土匪欺负的时候都只觉得气愤，此刻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为何人人都觉得唱戏的都活该叫人玩弄，这几时起成了这一行的规矩。其实苏荼靡知道，这样想免不了有些矫情，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要这一身清白不过是为了对得起自己那一点点的傲骨。看着几个同行辗转各色权贵之间，苏荼靡觉得恶心，他是个有些理想主义的人，他觉得爱情和身体都该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才行。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唱戏的，本来就没有多少高贵的东西，唯独这一身洁好和爱情是值得付出的，便好好守着，到那日碰到那人了便把自己的爱情连带这副尘世的躯体也一并交给他。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喜欢的人……那章缙乾，在苏荼靡心里就是个无赖，土匪。他根本不懂苏荼靡这样的人心里的执着，他也不像是会拥有爱情的人。罢了……以前就有人说过，苏荼靡可惜了，生在了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可惜了这样的气节，可惜了这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