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随身窈窈窕窕的彩色流苏垂在绸缎秀的云肩上，一腰描水纹百褶缎的下裙，把腰身勾勒的漂漂亮亮的。

耳边侧上方一只蝴蝶状的金步摇，跟着小小的碎步一步一摇，显出了黛玉妙龄女子的俏皮可爱，又不失温婉动人。

台上“黛玉”微微皱着柳眉，小碎步稳重，每一步只看得见鞋头粉嫩嫩的线球轻颤，云肩小巧衬的人越发娇弱，在那宽敞的台上绕一圈，好似迎风抚柳。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那凄凄哀哀的叹息，唱的人心里生出一阵难免的伤感。

仔细看却发现，那小年纪的姨太太竟偷偷的抹了泪……

章缙乾歪在椅子上，大模大样津津有味的一边喝茶一边听戏，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望远镜，这玩意还是法歇尔送的，这会倒是派上了用场。本来隔着一池子水的戏台上，美人是若即若离，如今拿这东西往眼前一放，就觉得那人儿好似就在眼前。

那头上的金步摇，那云肩上的流苏，越发生动了！

果不其然说他是名角儿，那不是女儿胜似女儿的身段不是天生的还真是求不来。章缙乾以前也捧过几个，也是极不错的孩子，如今看着苏荼靡台上那样百般风情，台下这样的清清冷冷。觉得就为这自己那点子虚荣心也得把人哄到手玩一玩，不能输了和法歇尔的赌。再说，这偌大的北平不找点乐子，岂不无趣。打算着脸上却不表现出来，章缙乾向来不喜行于色。

这时，法歇尔凑过来问：“章，黛……玉，是谁？”法歇尔其实听不懂唱的什么，只是知道好听好看。

章缙乾，抬抬下巴：“喏，台上的不就林黛玉。”

法歇尔一脸疑惑：“那是，苏，我说，戏里的……黛……玉。”

章缙乾看法歇尔急的话都说不利索，撇撇嘴角：“啧，他既然是唱戏的，那此刻，他在台上唱的是谁，他便是谁。”

法歇尔这下听不懂了，他问的是戏里的人物是个什么来历，这怎么又说是苏荼靡，这怎么分得清……

苏荼靡稍稍欠身，一曲唱罢退了下去，台下的还意犹未尽。

之后上了一折【定君山】这是一众爷们喜欢的，又点了【桃花扇】那唱李香君的青衣，是个刚刚出道的角儿，一双桃花眼，勾人得很，不少老爷公子哥捧他的场。

最后是苏荼靡的【游园】，末了，已经是月上中天。

下了台，那唱李香君的青衣，早被一总长家的公子哄着上了轿车。

其他几个也分别入了厢房伺候着一桌桌权贵。

独是苏荼靡一个人在后台临时的厢房里卸妆。也有几个执着的，巴巴的捧着礼物往跟前凑，奈何那苏荼靡厉害，连个手人家都摸不着。也只能笑呵呵的道：“小小心意，苏老板何必呢，你不喜欢了，或是赏了街边乞丐或是扔了也未尝不可啊。”

“是啊是啊。”

苏荼靡连看都不带看一眼：“各位这样说，荼靡倒是要恼了，难不成，各位把荼靡当乞丐施舍了。”

当下一个个脸上难看的：“这……这哪里的话。”灰溜溜带着礼物走了，还不忘嘱咐一句：“那苏老板，下回场子我再去啊嘿嘿。”

苏荼靡也只是不卑不亢的应一句：“多谢赏识。”

歪在一边墙上看好戏的章缙乾，待苏荼靡打发了那些人，才笑呵呵的走出来，一边拍掌一边称赞：“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苏老板，那几位都是北平响当当的人物，也就在你这吃了亏，还是哑巴亏。”

苏荼靡不搭理他，低头擦拭着唇上的胭脂膏。

见苏荼靡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章缙乾不知道什么时候，欺到了苏荼靡身侧，突自拿起手绢给苏荼靡擦着。苏荼靡愣了一会没反应过来，那知道章缙乾越擦越使劲：“怎么，法歇尔和你就是又喝茶又聊天的，我这么个大活人怎么你就连眼皮都不抬。”

苏荼靡猛的挥开章缙乾的手，匆匆的往后退了几步，狠狠的盯着他：“章司令，这是民国，也是有法制的。我和谁交谈和谁喝茶，不碍您的事，你也无权干涉。”

章缙乾看着泼辣性子上来了，也觉得有趣，抱着手堵在门口：“哼，法制，你一个唱戏的和一个打仗的讲道理，怎么，法歇尔碰得我碰不得，你还真是金贵啊。真当自己是阿哥啊，你和谁喝茶聊天，自然和我不相干。不过……”用手下死力的钳住苏荼靡的下巴“你叫我下不了台，看不起我，就干我的事。”

苏荼靡心里又气又急：“我几时看不起你了，章司令，你自己甘愿做土匪，难道也怨是我逼你的吗？我和法歇尔先生只是寻常的喝茶聊天，你自己思想龌龊不要玷污别人。”趁章缙乾不备，猛的推开他，哪里知道，章缙乾被苏荼靡着一番话惹的恼怒，反手就是一巴掌，章缙乾可是拿枪杀人的手，抽的苏荼靡踉跄几步眼睛冒花。苏荼靡很倔，不想这时候像个女人一样捂着脸认输，章缙乾料不到，苏荼靡还能站起来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拳。也许是章缙乾没有防备，他想不到着瘦瘦小小的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章缙乾一把攒住苏荼靡的领口：“妈的，呸，个唱戏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少他娘的给老子装清高。你这样的我见多了，那个不是见钱就张开腿的，你别扭什么。”一急章缙乾什么难听话都往外骂，实在是丢面子，叫一个戏子打了。

苏荼靡一脸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眼睛死死的瞪着章缙乾。

刚才一腔怒火，叫苏荼靡的美目一瞪，居然消下去了一大半。半边脸被打的红红的，眼眶里愣是一点泪光都不见。

章缙乾即刻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脸嘴，轻抚着红肿的脸颊：“啧啧啧，苏老板，何必呢，这么好的皮相……”

苏荼靡推开章缙乾骂了一句：“无耻。”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缙乾也不追，笑的高深莫测：“苏荼靡。”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以花做名，偏偏半点不似花儿那般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