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舍·方方土搞事
小说: [执离]月光诀 作者:凤灵 字数:2858 更新时间:2019-09-22 09:00:24
恍然回神,已如隔世。
慕容离不慎往后跌了半步,却还是急问最紧要的一点:“那王上⋯⋯执明他⋯⋯”
庚辰赶紧道:“少主莫慌,天权王晓得此事虽是偶然,幸而察觉得早,仅食用了些微慢毒,现下正在调养,也在暗中调查是何人所为。”
慕容离这才松下气来,想起那个赤子心性、混吃等死的家伙,心下不由有些欣慰:“他那样无惧于阳光的人,如今也学会敛息隐忍了。”想想又觉不对,“虽是慢毒,毒发总该有些症状,怎么,医丞之前没有查出来?”
庚辰说得越发支吾:“之前在少主离开后,天权王便彻底不理政事,整日⋯⋯整日待在向煦台中酗酒,连一日三餐也少有进食。慢毒的些微不适,想必也被当成了虚弱和酒后之症,没有受到重视⋯⋯”
“在⋯⋯向煦台⋯⋯”
嘴唇颤抖着、重复着,慕容离仿佛失了神一般望着西南窗外的雪松,同时缓缓蹲下身去,想要捡起地上的竹箫。可手却没有力气,刚刚捡起,竹箫又从手中滑了下去。
何必呢?
明明利用他、背叛他的,是自己啊⋯⋯
真是个正直而天真的傻瓜⋯⋯这一回,险些把性命都搭进去了⋯⋯
若是其中出了哪怕一点差错,若是执明没有碰上这个偶然,若那下毒之人再狠一些,第一回下的就不是慢毒、而是剧毒⋯⋯
不敢再想。
见自家少主心疼成这样,庚辰难免不忿:“若那天权王早些领会少主苦心,早些看到少主您留下的密信,晓得哪些人该留、哪些人该除,哪还会如此跌个跟头。”
“不怪他。”慕容离终是拾起了竹箫,眼睑微微低垂,“怪我。是我害了他。”
庚辰忙道:“少主,您离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你还留在天权,毓埥必不会放过天权。您也说过,离开亦是为了保护他。”
“为了保护他,那又如何?”不自觉地,紧紧合上眼,将手中竹箫握得更紧,几乎是要拧出汗来,“有些人,负了便是永远负了,我永远都无法还清我欠下的⋯⋯我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失去的感觉了⋯⋯”
“少主⋯⋯”
“庚辰,”迟疑了许久,慕容离还是睁开眼来,缓缓道出,“你可否在五日内带我去一趟天权?我⋯⋯有些不放心他。”
庚辰一惊:“少主,那令天枢与天玑作乱之事,莫非要延后?”
慕容离摇了摇手,缓缓道来。
“天枢虽因仲堃仪失了二十万大军和重要关隘,但贵族当权,现在又能籍遖宿军力镇压百姓,有恃无恐,那上供多出来的两成四成,你以为当真会如字面所说,于百姓分毫不取?”
“而天玑今年粮食减产六成,百姓本就民不聊生,如今又经战事,更是生灵涂炭。为了稳定人心,毓埥虽驻军天玑,却保留了大部分天玑旧臣,也让这些旧臣去放粮赈灾,不过光是看齐将军的狼狈状,就晓得这帮旧臣是什么东西了。这粮食能否到灾民手里,还是个问题。”
“至于遖宿,经过如此长时的战事消耗,还要救助天玑灾民,军队疲惫不说,其国中经济必受重创,至少需两年才可恢复。不过,要让它乱的话,连两个月都用不到。”
最终,竹箫往下一点,为这篇论述做了个不错的总结:“毓埥对外鞭长莫及,对内自顾不暇,既有乱源,何来延后不延后。我顶多不过一个引子,该乱的,还是会乱。”
庚辰万分汗颜,又有些哭笑不得。
倒不是因自家少主这字字入理大段大段的分析,而是因他这样一个寡言少语之人,为了去天权,竟也肯费心思将局势来回给他全数说个清清楚楚。
这样不达目的死不休的风格,倒是与天权王想尽办法只为少主一笑时,有几分相似。
果真是⋯⋯近墨者黑啊。
发觉嘴边的笑委实忍不住了,庚辰忙埋下头去,悄悄清了清嗓子,作揖:“是。少主之命,属下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璇——
天璇王宫,一切如常。只是寝宫、御花园内,再没有过去那颓废的一袭紫衣之人了。
“仲堃仪知道公孙为谁所害?!”
书房之中,陵光听近侍来报时,惊得手中批改奏折的笔直接往案上一拍,难以置信至极:“这不可能。孤王手下之人查遍天璇都查不出的事,他一个天枢臣子,如何得知?!”
近侍道:“仲大人说,公孙大人暴毙那日,他曾去公孙大人府上拜谒,不过当时话不投机,略坐坐就走了。”
陵光瞪直了眼,也顾不得自己现下尚未束发、衣衫不整,径直起了身绕到前头:“那仲堃仪他现在在哪?”
“就在门外。”
“快传!”
见到传话的近侍邀自己进去,仲堃仪忽觉有些好笑。为了一个已死之臣如此焦急,世上真有这样与臣子同心的君王么?
在近侍的引导下踏进殿门,直至那一袭紫衣身前,仲堃仪如对待孟章一般,带着微笑款款而跪:“微臣仲堃仪,拜见王上。”
“仲爱卿快快请起。”陵光哪管他是仲堃仪还是方方土还是别的玩意,提着袖子直接将他拉起来,“你当真知道公孙爱卿是为谁所害?”
仲堃仪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嘴边却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日臣前往公孙大人府上拜谒时,公孙大人正秘密与另一人商谈事宜。此人诡计多端,想来于他而言,想要无声无息置公孙大人于死地,并非难事。”
陵光眉头更皱:“那人是谁?”
“慕容离。”
慕容⋯⋯
慕容这个姓不多见,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是瑶光的国姓。
至于慕容离这个人⋯⋯
陵光来回踱了几回:“孤王记得⋯⋯那天权国之前的兰台令,似乎就叫慕容离。”
仲堃仪道:“正是此人。”
陵光更百思不得其解:“他虽姓慕容,应是瑶光人,却必不是那死得一个不剩的瑶光王室,无论怎么想,他都与孤王、与公孙爱卿无甚仇怨啊。”
“王上当真以为如此么?”
仲堃仪略有火药味的话语,陵光听得略有不适,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说。”
仲堃仪道:“臣暗中查访,知晓了当年瑶光国灭时的情形。都道瑶光王子自城楼上跃下殉国,可实际上,那跳下城楼之人已面目全非,根本无法分辨他是不是瑶光王子。”
“慕容离以一己之才,竟能从一介伶人跃升为一国兰台令,这已是骇人听闻;且实不相瞒,臣在天枢时,曾欲与天璇合作,却因慕容离从中作梗,使臣与公孙大人产生嫌隙;而近日天下疯传慕容离派人当面刺杀遖宿王之事,试问王上,慕容离何德何能,能够如此接近遖宿王?”
陵光仰面略作思索,心头骤然一凛:“他之前⋯⋯怕是遖宿的细作⋯⋯”
无怪乎四国联盟毁于一旦,无怪乎齐之侃率军也难以力挽狂澜。
倘若遖宿没有罢兵,那继天玑、天枢后的下一个,怕就是他天璇了。
慕容离这种明暗兼施的才能,显然不仅是足智多谋可以形容,而的的确确是为君之道。
陵光按住额角青筋,思索道:“孤王记得,那瑶光国的王子似乎是叫⋯⋯慕容⋯⋯黎⋯⋯”
黎者,众也。离者,散也。
遖宿兴起,天玑国灭,还有⋯⋯公孙的死⋯⋯
一切雾霭爱恨登时如泉水般清明,“砰”的一声,重重一拳落在案上,震落奏折纸砚,惊得左右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几年来,从未见过自家王上这般模样。
分明还是过去那般,只在额前系一条细绳,零零卷发随意倾散,甚至连眼眶都还是红的,可如今,却添了横眉瞠目,嘴唇咬得发白,沉沉的眼底,满满尽是滔天的怒火。
⋯⋯
“您是天璇的王啊。天璇的子民,还等着您更进一步呢。”
“更进一步?更进一步⋯⋯孤王从前总想着更进一步,不,不只是一步。可是⋯⋯孤王做错了一件事情。”
“人生在世,孰能无过。还望王上不要执着于过去,多多保重身体。这天下大局,如今还未定。”
“⋯⋯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公孙钤。”
⋯⋯
“下官惟愿王上,做这盛世之君。”
⋯⋯
“惟愿吾王,长享盛世。”
⋯⋯
多少时光从指间悄然流逝,多少昨日仍旧历历在目。闭上眼,忍下的泪水里,是多少年后的风景,又是多少年前的模样。
一睁眼,毫无预兆地,径直抬手掀落成堆的奏折,僵硬的手臂缓缓放下。眼中,是根根的血丝和泪光的莹亮。
“好,很好。”
“慕容离,作为瑶光王子,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