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转局·天权内部搞事
小说: [执离]月光诀 作者:凤灵 字数:3344 更新时间:2019-09-22 09:00:24
次日清晨,檐霜初结,风气略略清寒。前厅中,戚将军正与部下商讨过冬之事时,慕容离半途闯入,戚将军等人既惊且喜,纷纷作揖:“见过少主。”
慕容离上前两步将戚将军扶起:“将军不必多礼。”
戚将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少主似乎脸色不好?昨夜是未能安寝,还是在忧心什么?”
忧心⋯⋯
撞入脑海的,依然是那人如孩童般纯真的笑颜。
所谓忧心,便是想他么?
未免有些可笑。
慕容离怔了怔,垂目隐去眸中刹那的波澜:“无事。不过是昨夜回想起昱照山那头天权国的富庶之景,有些感慨罢了。”
他走到上座旁,回身,将手中洞箫靠于臂弯,道:“方才我似乎听闻,将军和几位正在商讨过冬之事?”
戚将军恭顺道:“是。北国长冬严寒,每年此事都要好生安排,方才不出纰漏。”
“真巧,我今日来此,也想与诸位商讨此事。”慕容离抿唇,微微一笑,“我是想告知诸位,今年冬天虽来得晚,但我们倒是不用在此地捱冻过冬了。”
一语出震惊四座,几位尉官和戚将军均面面相觑,小声论了两句后,戚将军方才支吾着试探道:“少主是说⋯⋯挥师南下?”
“正是。”
“可我军不过二十万,轻兵十万,骑兵五万,重兵五万⋯⋯更何况那遖宿疆土大拓,气势正盛,军心也⋯⋯”
“气势正盛?”慕容离别过头去,缓行几步,步到屋内烧着炭的暖炉前。
翻开暖炉,定定立了许久,自洞箫中拔出短剑,拨弄了一番炉中炭火,慕容离才慢悠悠道:“屋子里再盛的气势,一旦灭了这暖炉,也不得不冷下来了。”
——遖宿——
“在军中?!”
伴随着被怒摔而下的奏折,周都督急忙拱手下跪:“确实如此。王上下令严加缉查,军中自不例外。三日前在⋯⋯在臣麾下的士兵帐内搜到了与慕容离的书信数封,还有一张禁军里倒投慕容离的人的名单。那士兵一开始嘴硬,经过严刑拷打,已经招了,他确是慕容离的人。而且,五日前在天玑收编的军队里,也⋯⋯也搜到了这些,。现下臣压下了这事,不敢声张,只等王上的命令。”
“禁军⋯⋯”低声的喃喃之后,是更盛的怒火,“他好得很哪!”
原本以为,慕容离的细作顶多遍布全国,为他传递消息、散些不着边际的传言罢了,却未料到,这一干人等,竟还是扰乱军心的利器。
因利而合,因利而散,好得很哪。
毓埥长长叹出一口气,愤然将奏折随手扔在一旁:“既然有名单,那就按着名单去搜!”
周都督欲言又止:“王上,这⋯⋯”
毓埥摊在座上想了一想,直起身道:“好⋯⋯明面上撤了先前缉拿慕容离和其细作的命令,褒奖三军;暗地里查出这些名单上的人,待全部查清,再择日一网打尽。切记,千万不要声张,务必要一次性,”做了个往上拔的动作,“连根拔起。”
——天权——
夜深人静,向煦台的窗纸上映了月光的寒色,从缝隙中透进一丝丝风凉,吹散了地上本就凌乱散落的一张张画卷。
每一张纸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的一颦一笑。每一幅画,都因画者的技艺有限,多多少少有些歪歪扭扭,而后似乎因为不满意,被泼了满纸墨水,随意丢弃。
莫澜走进向煦台时,那个失意的作画人早已将笔墨弃置一旁,依然斜摊在座上,金冠歪斜,怀中抱着一个刚刚打开的酒坛、和一个小小的玉冠。
形容憔悴,面色酡红,分明一副醉象,可他的眼睛却清明地睁着,甚至自莫澜踏入后,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从未移开。
莫澜失声:“王上⋯⋯”
“出去。”分明听得出是用了力气说话,可声音,却是虚弱沙哑的。
莫澜扑身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王上,王上您就吃些东西吧!您这一个多月,就只吃了六顿饭,臣看在眼里、看在眼里⋯⋯”
执明指了指门的方向,淡淡地:“出去。”
“王上!”莫澜连连磕头,已是满面泪水,“求王上不要再糟蹋自己了!若是、若是阿离在遖宿晓得王上如此——”
“阿离?阿离,阿离⋯⋯”执明恍然惊神一般,念着这个名字,却仿佛在念一个陌生人,半晌,终是苦笑,“他晓得孤王什么?”
几近疯狂地,手中玉冠连同酒坛一把往地上掼去,哐当一声,已是银断玉碎、酒浪飞溅,又添了满地残片。
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执明仰头大笑。
“他什么都不晓得!骗孤王说什么,因为孤王对他好,所以他才留在这!”
“好,孤王对他好了,把一切都交给他,可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是利用,何曾有过孤王半分!什么叫痴心妄想、什么叫无情无义,孤王这算是领教了!”
分明在笑,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挥袖掀了案上的砚,泼墨纸上,是慕容离的脸。
“走了,走了好!孤王高兴还来不及!”
“滚!永远不要回来!!”
撕心裂肺,破口大骂,用的是几乎要把人撕碎的力气。骂声与哭声笑声交叠,刺耳,刺心。
恨么?当然恨,当然恨他对自己的利用、恨他无情无义的决然离去。可单纯的恨不是为了他不食不饮、绝望至极,他同样在意他,在意他的一切。
在意到连该不该恨他,都不知道了。
声嘶而力竭,执明终是失了力气,直直跌坐下去。一双眸子已失了神色,可眼睛仍旧直着,看着案上已被墨水泼得乱七八糟的画。
“你说,当年⋯⋯为什么孤王不向太傅好好学习画技呢?”他伸出手,似想去抓那只笔,可终究是醉了,不知道距离,见指尖碰不着,也就作罢,只放下手,细细抚摸案上的画,“阿离在那里,就是一幅画⋯⋯孤王记得阿离的眉毛、眼睛、鼻子,可无论如何,孤王都拼不出一张完整的脸⋯⋯”
“孤王都记不起没有阿离的时候,我是怎么过的了⋯⋯”
莫澜来此,大多是为了劝执明进食。劝成功的那几回,执明一直在念叨着与阿离的种种。这回见有这等迹象,急忙竖好耳朵听着,以便再劝。
只是这回,执明的话停在了这里,再没有多言。莫澜悄悄抬目,执明居然正直直盯着地上某处,眸中满是震惊。
“王⋯⋯上?”莫澜心头一凛,莫不是王上思虑过度,成了魔怔?
执明将食指往嘴边一靠,示意他安静,而后抑着醉意,连滚带爬地跌下座来,慢慢爬到落于地面酒渍中的玉冠旁边。
玉冠自然已成碎片,连用以固定的银簪都断作两截。执明却毫无心疼之状,只捡起其中一截摔断的银簪细细查看。
刹那间,一切安静得出奇。
过了小半刻,莫澜已耐不住,正欲再问,却终于在这时听到执明斩钉截铁的声音:“有毒。”
有毒!
如同惊雷落下,莫澜登时一个腿软摔到地上:“王、王上,你可没看错!?”亦连滚带爬地过去。
这银簪一截在执明手中,另一截散在一边,并未被酒渍沾染。莫澜急忙抓来另一截两相对比,自家王上手里的这半截簪子的色泽,果真深了一些,而且那种深,一眼就看得出是不正常的乌色!
是个人都知道银簪发黑是什么意思,莫澜吓得险些惊叫,旋即又捂了嘴四下环视,确认无人,才哆嗦着小声道:“王上,这、这究竟是⋯⋯”
未说完已被执明推了一把脑袋,亦是极轻极小的声音:“你这脑子!还没看出来?摆明了是有人觉得时机成熟,想要谋害本王!”
莫澜一懵:“王上,您没醉啊?”
又被推了一把脑袋:“本王千杯不倒,你何时见本王醉过?本王不过是有些晕乎,脑子清醒得很!”一句矛盾的话。
“是是是!”莫澜缓过劲来,“王上,那您觉得,这可能是何人所为?”
不用他提醒,执明已在细细思考。可毕竟久日未观朝堂,脑海中除了冒出个太傅,别人的模样名字官职却是什么都冒不出了。
只是,过去从未出过这等幺蛾子,怎么偏偏在他失意至极的时候出这种事?
一旦开始伤脑筋,执明便不愿去想,几乎是习惯性地回过头,唤道:“阿⋯⋯”
一个离字,终究是戛然而止。
空空的座,空空的案,空空的人,什么都没有。
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那个人替自己忧心政务,习惯了自己日复一日的混吃等死。习惯到一旦他不在,自己就什么也不会了。
执明苦笑着回过头:“莫澜,你去叫医丞来。”见莫澜起身就走,又急忙一把抓了他裳角,“就说孤王醉得厉害,你去是让医丞过来给孤王配醒酒汤。要是敢说漏嘴,看孤王打不死你!”
——尹山以北——
“⋯⋯仲堃仪带着天枢的一众新臣和二十万大军,投靠了天璇。”
听庚辰一个个汇报消息时,慕容离正在擦拭萧中之剑,面色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波动:“叛国之臣,无论再如何有才,陵光也不敢重用吧。以天枢如今的局势,也是难为他了。”
按理说,一个个消息汇报下来,庚辰要么告退、要么继续,可这一回,他却把话停在了这里,久久不言。
慕容离归剑入萧,道:“怎么了?”
庚辰埋着头迟疑了片刻,忽然拱手半跪下去:“属下斗胆,揣测少主所想,为少主查探了分外之事,请少主治罪。”
“无妨,你起来说话。”慕容离起身去扶,“不过⋯⋯分外之事?”微微凝眉,“什么分外之事?”
“天权王⋯⋯天权王的酒中,被人下了慢毒⋯⋯”
毕竟心虚,道这个消息,庚辰的声音愈来愈微,可纵然如此,慕容离还是一字一字听清楚了。
瞳孔猛然一缩。
有那么一瞬间,耳畔嗡响,全身都失了力气,世间一切的爱与恨都不晓得,甚至没有留神竹箫已自自臂弯滑落,在地上滚动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