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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长靖终于买下了那架钢琴，正准备送给女孩，可是他刚刚才得知，病重的女孩早在几天前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后悔自己没有多抽出一点时间到医院去看看她，他后悔自己在那段时间里做了许多无聊的事情。

“小婷说她最喜欢尤老师了，她还画了一幅画送给你。”

小婷的画画得特别好。

她在医院里每日能做的事情就是画画。

画中尤长靖穿着一身燕尾服，弹着钢琴，小女孩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尤老师，等我病好了，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弹钢琴。”

看着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尤老师的胸口憋闷。

那架钢琴最终放进了尤长靖的家里，他却一直没敢打开。

只要一看到那架钢琴，他就想到那个懂事而又坚强的小女孩，并为她的离去感到怜悯和惋惜。

他去参加女孩的葬礼，为她献上了一束纯白的鲜花，再回到家已是下午，一身黑色西装的尤长靖还来不及换衣服就抱着阿婆哭出了声来。

他在葬礼上一直忍着没哭——小婷一定不想看到尤老师哭的样子。

“我的阿靖啊，是这世界上最善良的宝贝。”

阿婆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尤老师脸上的泪水。

“你总会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付出真心，不求回报，你会为实现孩子的愿望，放弃自己的时间和青春，你会为别人的离世，感到发自肺腑的惋惜和悲伤……阿靖啊，你是阿婆手心里的一颗闪耀的宝石。阿婆总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的，阿婆舍不得宝贝，但阿婆还是希望有人能把阿婆的这颗宝石捧在手心里。”

“阿婆你说什么呢……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啦……你越说我越难过了……”

尤老师把头埋进阿婆的臂弯里，更加悲伤地啜泣了起来。

“不难过了不难过了，阿婆给你唱摇篮曲啊……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尤长靖破涕为笑。

“阿婆！你唱的那是摇篮曲吗！”

在阿婆眼里，长靖一直都是一个孩子，可这个孩子太过懂事，太过单纯善良。

为了承担父母没有承担的那一份责任，他宁愿舍弃自己的青春陪伴在她身边。

而在长靖眼里，阿婆也像是一个孩子。

她永远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处处是对生活的喜爱，从没有多余的抱怨。

“阿婆……除了你之外，这世界上真的会有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人吗？”

“时候要是到了，那人就自然会出现咯。”

这时候，尤长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尤老师，你缺课一个星期了哦！你的事情有没有办好啊？”少年问。

“是你啊……知道了，明天就去给你补课。”尤老师说。

“可是尤老师，我今天就想见你怎么办？”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自己看着办。”

尤长靖把电话挂断，躺倒在床。

在小婷的葬礼刚结束的这一天，尤老师哭到累得筋疲力尽，大脑放空。

“尤老师！尤老师！尤长靖！”

听到楼下的叫唤声，尤长靖连忙从床上坐起，登登登走下了楼梯。

“你怎么来了？”

少年道：“听到你说心情不好，我立马就过来了。”

傻孩子又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一头一脸一身搞得一片狼藉。

“你小声点！阿婆睡了……”

尤长靖将陈立农拉到二楼的书房说话。

“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少年坦率的询问。

无奈之下，尤长靖只好将小婷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很后悔……早知道我就不把时间浪费在挣钱买钢琴上了。”

尤老师不住的叹气。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所有的金钱物质都是狗屁，只有陪伴才是无价的。”

陈立农其实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他的家里堆满了那么多礼物，可他却一直不敢索要一个陪伴。

陪伴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既然不能索要，倒不如尝试着给予。

“所以啊，从今往后，就让我来陪伴尤老师吧。我愿意把最无价的东西都给你……”

少年的话语戳在了尤老师的心窝上。

他呆滞了片刻，抬头看着少年，不知为何泪如泉涌。

“小屁孩，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情话……”

陈立农擦干他的眼泪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只要看到尤老师，讲出来的就不知不觉都成情话了。”

“那你再多抱我一会，等我说可以走了你再走。”

哭红了鼻子的尤老师可爱至极。

“好。”

那个曾经说自己很皮的孩子突然乖巧。

*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自己看着办。”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读的方法。

第一种：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就是来找我我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来烦我。

第二种：我今天心情很不好，现在很需要你的安慰，你来不来自己看着办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来你就死定了。

很显然，尤老师说话的时候原本是第一种的语境，可是他说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第二种语感，以至于陈立农毫不犹豫的在骑上了自行车，冲出家门，没想到却因为太急而撞翻了隔壁阿姨的花盆，摔个大跟头不说，还跌进了土里。

“哎哟，立农你这大晚上的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啊？”

“对不起阿姨，我明天重新去花鸟市场给你买一盆去……”

“花不要紧，你人没事吧？”

“我没事。阿姨我有急事先走了，有人在等我呢！”

“立农，你慢点骑，注意安全啊！”

摔完跤的大个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的满脑子都是——

尤老师在等我。

尤老师在等我。

他在等我。

少年与自行车融为了一体，像是一阵疾风。

年轻如此莽撞，如此荒唐。

一句寓意不明的话，竟成为少年想要幻化成风去到他身边的缘由。

*

尤老师还没来得及说“可以走了”四个字便在陈立农怀里睡着了。

他用自己的身体证明了什么叫做站着也能睡着——但是站着也能睡着的缘由，大概也有对身边人足够信任的成分。

陈立农把尤老师抱到卧室，眼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自己一路骑车过来也很累，便没打算回去。

他洗了个澡，换上尤老师的衣服，抱着尤老师睡下。

第二天一早阿婆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两个阿靖，皱着眉头走近一看发现那竟然是小崽。

在清晨的柔光下，大只的小崽紧紧的抱着小只的阿靖。

阿婆看到这幅温馨的画面，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看来今天的早餐要多做一些了。

他记得小崽的饭量很好，应该还在长身体。

尤老师比陈立农醒得早，却被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陈立农，立农，立农……农农……”

他摇摆着身体试图把少年唤醒，可是少年的睡眠质量实在是太好，就是一动不动。

这家伙难道是在假睡吗？

“陈立农，起床了！再不起床我就不客气了！”

见少年仍旧一动不动，尤老师一口咬在陈立农的胸口肉上。

“啊！尤老师你……”

陈立农终于将手松开了，一边揉着胸一边道：“你是属狗的吗？”

“我本来就属狗啊！汪！”

尤老师竟然学起了狗叫……

“我一猜你就是在装睡。”尤老师说。

“哦，聪明死你了。”

少年宠溺的拉了拉尤老师的耳垂。

*

“吃早餐啦！油条豆浆鸡蛋煎饼，小崽想吃多少吃多少，自己拿啊！”

阿婆把早餐端到了餐桌上。

“谢谢阿婆！”少年开朗的笑道。

“嗯，小崽说话就是精神。”阿婆点了点头。

“阿婆！那我呢？”尤老师也来求夸了。

“你呀……嗲死了！”阿婆说完调皮地笑了起来。

阿婆观察到了许多尤老师和少年相处的细节。

邋遢的尤老师总是把油点子吃得到处都是，少年在一旁自然的用纸巾帮他擦掉。

尤老师每吃一口东西，都会看一看少年——如果少年对他微笑，他便埋头吃下第二口，如果少年正在吃东西，他就会悄悄地再多看少年几眼。

尤老师每次一笑，少年的嘴角便会跟着一起咧开，毫无保留的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眼角的纹路。

走路的时候，少年总是下意识的把尤老师往安全的位置拱，并且用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

尤老师抬头看向少年的时候，眉毛总会轻轻地上扬，脚跟抬起，脚步极其欢快。

两人在无形之中仿佛拥有了某种默契，他们说话的内容天马行空，穿衣的风格谜之相似，走路的步伐出奇一致——那或许就是在彼此喜欢的光合作用下营造出的小小温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