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拨开迷雾何府事

“何绡砾，你听了这话是不是觉得很诧异，觉得难过？又觉得欣喜？”

何绡砾仍是一脸平静道：“少主之位，能者居之。”言罢顿了顿，皱眉不悦道，“何绡墨，你以为你这般胡言乱语，就能推卸掉自己身上的责任？休要妄想。”

何绡墨怒道：“什么叫胡言乱语，何绡砾，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个样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我的言行、对我不怀偏见？”

何绡砾闻言，掷地有声地反问道：“在其位，谋其职，你担了少主名从不做益事，反而尽做些肮脏事，你配得上谁的正眼相待？”

一针见血。

“何绡砾！”却见何绡墨面上忽然露出一抹让人看不明白的笑容，他高声唤了一句何绡砾的名字，何绡砾不解。

何绡墨恨恨道：“千百年，千百年，你永远都这样，前世今生，永远都这么让人恶心和讨厌。”

何绡砾倏然沉默，而后大声自嘲道：“是，你说的对，我也恶心，我怎么会对你这种人生出希望呢？哪怕是一点点。”

“像你这种扭曲的人，不配得到一点好意。”何绡砾恢复平静，“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我又何必多走这么一遭。”言罢便朝墨如沙走去，“墨姑娘……”

谁知话未说完便见何绡墨瞬移至何绡砾身前，沉着脸逼问道：“何绡砾，你说什么希望？你今日最好和我把话说清楚，否则别想离开。”

何绡砾仍是轻笑着，眼中隐隐有蔑视，“你凭什么？何绡墨，何府不再，你算什么？我凭什么听你的？”

何绡墨闻言神情便有些恍惚，下一刻立即怒喝道：“何绡砾，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何绡砾冷冷反问：“与你何干？”

何绡墨突然冷静下来，高声嘲道：“何绡砾，你不过就是想激我，想让我帮你复兴何府，找到何绡卿罢了。”

何绡砾一愣，道：“何绡墨，这两件事你不会做，我何必多费时间来激你，我只是对你，对自己深感失望罢了。”

“你怨我没能护住何府，你怨我没能救下何卿筱。何绡砾啊何绡砾，你这人，当真是可怜可笑又可悲，明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对我存了一分希望，只可惜让你失望了。我永远不会复兴何府、不会帮你找回你的妹妹！你这辈子就活在对家族、对妹妹的愧疚中吧！何绡砾，这才是你应得的下场！”

“何绡墨！”何绡砾闻言当即便面沉如水，咬牙切齿道，“你真……”话说出口他又在关键处歇了声，愤怒地红着脸。

何绡墨见状便觉好笑，当即便冷嘲道：“你要骂什么？无耻还是歹毒？啧，我可真是了解透了你。”

“恶心！谁稀罕你的了解。何绡墨，你现在最好给我滚出何府，你不配待在何府。”

何绡墨嘲讽道：“我是不配，但是你也没资格。何绡砾，不如你求我，说不定我就大发一下我仅剩不多的慈悲心，努力帮你寻回你亲爱的妹妹？”

何绡砾冷脸沉声回道：“何绡墨，你真恶心，我永远不会求你，你休想！”

听了何绡砾的话何绡墨便怒不可遏的反驳斥责道：“何绡砾，论恶心，我可比不上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不让人恶心吗？”何绡砾反驳道，“何绡墨，你看看你，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何绡墨一脸不以为然，反是义正言辞地说道：“修真界弱肉强食，修道之人手中岂能不沾血？我没错！”

“你没错？无涯大陆的确是弱肉强食，但你也不看看，我们这一方安逸天地是何人打下！南陆又有何规定！”

何绡墨狂妄道：“规则与我何干？那人早已成仙，我为何要守着他那陈旧腐朽的规矩？强为友，弱则杀，这才是修道。”

“规则与你无关，那你又为何要长居南陆？为何不去切身感受你口中‘弱肉强食’之地？何绡墨，你如今也只敢在南陆逞逞你的威风！”

何绡墨面上笑容一滞，冷脸道：“你以为我不想？”

何绡砾一脸漠然道：“何绡墨，你想不想与我无关。我今日以何府遗孤身份，命令你离开何府，此后再不得踏入此地半步。”

何绡墨道：“何绡砾，你敢！”

“我有何不敢！”何绡砾一脸坦然，“当初若你还在，何府怎会落败？卿儿怎会下落不明？你享尽何府少主带来的富贵，却未曾做出一分有益于何府之事，反而仗势欺人，暴戾恣睢，你枉为人主。”

顿了顿，何绡砾看向一旁沉默良久的墨如沙，斥问道：“这位墨姑娘你如何说？这位道友又如何说？他们皆是因你而变成如此模样，何绡墨，你作恶多端却不知错，实在是无可救药。”

何绡墨静静听着，理直气壮道：“墨如砂这条贱命是我所救，她欠我一命，我如何处置她是我的事，与你何绡砾无半分干系，能让她能在世上多活数日，已是我大发慈悲。”

何绡砾气急，正欲开口反驳却听何绡墨又道：“你斥我暴戾恣睢，若不是因为他们这张脸与你相似，你以为我会对他们下手狠辣？要怪，只能怪他们与你相似，怪你当年不肯放过我。”

何绡砾闻言心觉不对，但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斥道：“人之相貌皆父母所赐，何绡墨你莫要如此霸道蛮横！分明是你自己心存不善而作恶多端，如今竟还要找个由头怪到我头上？敢做不敢认，你当真是无耻之尤。”

“我无耻？是阿，我怎么就忘了，我在你眼中一直都是个无耻之徒。”何绡墨有些颓然，随即又咬牙切齿道，“两辈子了，何绡砾，我当年不该优柔寡断，只出手废了你的灵根。”

何绡砾闻言当即心神大震，“何绡墨，你敢！你怎敢如此！”

“我有什么不敢？”何绡墨连连冷笑，“既然你我又走到如今这般地步，那我自然要将事情好好说清楚，不能就我一个人受折磨。何绡砾，我的痛苦和恶心，你要和我一同感受。”他的神情越发疯狂。

何绡砾瞧见了他眼中猩红，抿唇不语，心下有些不安。

下一刻，便听何绡墨带着恶意满满的笑容，高声道：“何绡砾，我何绡墨今日在何府，当着这千百亡灵面前，告诉你，我恨你，恨了千年；亦是喜欢你，记不清年岁的恋慕。”

“何绡墨，你……”何绡砾只觉得羞恼与难堪。

何绡墨也不理会何绡砾，只自顾自地说道：“何绡砾，你究竟有什么魅力，令我重来一世依旧无法放下对你的执迷。”

何绡砾皱眉不悦地斥道：“何绡墨你当真是疯了。”

何绡墨毫不掩饰自己的疯狂，望向何绡砾，一字一句道：“何绡砾，我可比你清醒。”

何绡砾仍是一脸看疯子的神情看着何绡墨，何绡墨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叙述着自己积攒两世的怨恨与言语。

“上一世，你我同死于兰历九九九九年，我的死因是你，你的死因是我。”

“你我同归于尽后，我再睁眼便发现自己重生回了兰历捌九九七年，我刚出生的时候。”

“上一世，在我叛逃宗门入魔后，你便发誓势要将我捉拿归案，一来一去过了千年。”

“重来一世，我以为我避开了所有灾祸，可谁知道我没能避开你；看见你的第一眼，我本欲除之而后快，谁知终是下不了手。时日渐长，你与上一世毫无区别，一样固执呆板，守旧。”何绡墨自嘲笑道，“可谁知就你这种人也能让我心动呢？真是可笑！”

何绡砾无力道：“何绡墨，你当真疯了！”只是话一说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话语是多么的无力，他不愿相信何绡墨所言，但心中却丝毫察觉不出这番言论不对劲之处，竟颇有种认同之感，何绡砾顿时皱了皱眉。

“何绡砾，你不信我？不，你信我，但你不肯、不敢信。”何绡墨前世与何绡砾相处数百年哪能不了解何绡砾的心思，只是如今重来一世，隔了千百年他便有些担忧自己是否猜对了，但这担忧在见了何绡砾的神色时便迅速消失不见。

他大笑道：“何绡砾，在这个世上，不会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何绡砾，你有什么不敢信我的？别再自欺欺人，你我这么多年的默契，即使你没了前世记忆，我也相信你能懂我。”

何绡砾闻言登时沉下脸，恼怒道：“何绡墨，你闭嘴。”

何绡墨冷笑一声，不似示爱反是像寻仇报复，恶声恶气道：“我偏不，我就是要说，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恨不得杀了你。”

何绡砾闻言当即怒发冲冠道：“何绡墨，你闭嘴！应知士可杀不可辱！你今日之言当真令人恶心！”

何绡墨轻笑着，坦然而又理所应当地回道：“何绡砾，你看我多么体贴。为了不让你受累，废了你的灵根，让你失去继任少主资格，我如此爱你，你为何不肯乖乖听话？”

何绡砾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之情：“何绡墨，若真按你所说，无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你都让人恶心透了。”

“兜兜转转千百年，你骂人始终只会一句无耻，何绡砾，我听腻了。”何绡墨虽是说了那一番喜欢的言论，但对何绡砾的态度却并未柔和，依旧夹针带刺，偏激尖锐，“我喜欢你，你恶心我，爱恨交错，多好。”

何绡砾被何绡墨的态度气到哑然，身影剧烈一颤，脸色又白又红，最终平静下来。

不待何绡墨继续说下去，门外忽然传来两个女声：“何绡墨昔年居于落蓝城屡次犯罪，今日，特奉城主之命，捉拿罪犯何绡墨，押送入狱。”

何绡墨闻言冷冷扫向门外，门外走进一众妙龄女子，她们以墨如沙为首团团包围着何绡墨。

“这便是你的目的？”何绡墨顺势看向墨如沙，“你以为区区一个落蓝城能困得住我？”

墨如沙神情不复之前的癫狂，冷静道：“困不困得住你，你说了不算，何绡墨，我已不是那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说罢她便聚起四周黑雾。

何绡墨下意识看向何绡砾，只见如有实质的黑雾笼罩住何绡砾身躯，但他的神情却并不痛苦，反而很是平静。

一旁经历过黑雾缠身之痛的楚翘，见何绡砾面色如此平静，心中暗惊，背后有些微微发凉，他悄悄恢复着自己体内的灵力，一面凝聚心神观察四周动静以防万一发生。

何绡墨见状径直拔剑指向墨如沙，逼问道：“你做了什么？从实招来，让你痛快一死。”

“何绡墨，你还没看出来吗？”墨如沙快意道，“何绡砾已经死了，这是他最后一缕魂魄，你可真有本领，竟活生生将他最后一缕魂魄气散。”

“何绡砾……死了？”何绡墨喃喃重复，并不愿相信墨如沙口中的话，可是眼前的不言不语的何绡砾，以及他曾经偷放在何绡砾身上的气息消亡使他不得不信。

见何绡墨如此失魂落魄，墨如沙越发快意，戏谑道：“原来你真的爱他。”

何绡墨不答。

墨如沙乐呵呵的，神情很是愉悦：“看见你永失所爱，再将你杀了，我也能安息了。”说罢，她便以自身灵力为引将何府数年来积累的怨气通通引出。

四面八方的怨气凝聚在一处化成一颗圆珠，墨如沙握着它，身如闪电，冲到了何绡墨身边，猛的捏碎圆珠，黑气将两人迅速掩盖，一声又一声的冤魂哭喊声十分尖锐刺耳。

何绡墨看着面前已经看不清模样的墨如沙，又偏头看向被浓雾所掩盖的何绡砾的位置，心下惆怅：重来一世便是这种结局？连前世都不如，那我重生的意义何在？

何绡墨伸出双指并拢，点在自己要害处，睁眼看着怨气侵蚀自己躯壳，眼中情绪翻滚：天道在上，我为何爱慕何绡砾？又为何恨他入骨？如此莫名其妙，又令人欲罢/不能。

来生，莫要让我再带着记忆轮回。